蛇行春江[刑侦](7)
他的搭档,刑侦支队正队长裴少舟,就是女人,这半年在北京部里进修,才轮到他主持队里工作。
“局里规定两口子不能在一个部门,她干刑侦,我怎麽办?我干经侦,抓五万八万的诈骗犯?那憋死我得了!”
“五万不用分局出手!”
王队叉腰大笑。
“你也是老警察了,推理要有基础,啊?不能异想天开,你这个假设的基础就不存在,你求婚了吗——退一万步说,人家知道你有那意思麽?”
扭头看槐树底下,大呕大吐不止的範立青。
“人家吐成这样儿,都没钻到你怀里嘤嘤,你呢,陪她站两分钟都懒得,你们这种叫兄弟,还不是啥铁血好兄弟,最多算塑料兄弟花。”
廖俊杰强硬地绷着个脸,毫无自省,反而很嫌弃。
“你说她跑来干什麽?洁癖就别干刑侦,浪费资源,最能干的陪她站着,谁干活儿?不是添乱嘛。”
王队愕两秒,缓缓比出大拇指,“你真行!”
两人绕着干部楼转了一圈,回到原点,蚊蝇飞舞,黑压压拢在遗骸上方。
天黑了还是酷热难当,廖俊杰憋得难受,摘下口罩舒口气。
“我记得上个月有个十八层掉下来的,没死?”
“对,挂树上了,现在普遍绿化好,厚地毯似的,坠楼不容易死。”
王队挥手驱赶绿头苍蝇,忽然戴上手套往草丛掏摸,先弯着腰,后来干脆蹲下了,搬开各种花盆泡沫箱,一寸寸找,摸出块轻薄窄小的灰色塑料板。
“你看这个,像不像老款诺基亚翻盖手机的背板?”
“不一定有关。”
廖俊杰正反看看,还给他拿证物袋装好了。
“这儿绿化也不错,前后都是树——”
廖俊杰仰头望天,比划给王队看。
老城区旧街道,遍植法式梧桐和香樟,膨胀的树冠重重叠叠彼此相接,从下往上,只能看见巴掌大墨蓝的天幕。
“就这麽一小块儿水泥地,偏几米就摔不死。”
“嗯,点子挺準。”
看廖俊杰又在揉眼睛,王队问,“怎麽了?”
“老觉得眼前有闪光灯,上趟高架上突然闪一下,差点转错方向。”
“飞蚊症?空了查下眼底。”
廖俊杰凑到遗骸跟前,闻到一股热烘烘的臭气。
“这一定是当场摔死的吗?会不会别处打死了,运过来抛尸?”
王队一脸严肃,冷冰冰回答,“有这个可能。”
“就完了?”廖俊杰等了几秒没下文。
“要不你去把他给我把他翻过来,看看后脑勺?”
王队冷笑一声,指着摔烂的遗骸。
“注意啊,底下要是有石头啊,铁罐啊之类的硬物,千万不要挪动,先给我测量,还有,手指摸进去,第一下的感受也很重要,完全稀烂的,还是肉里带骨头,要分清楚。”
廖俊杰直犯恶心,死人就见得多了,砸得稀巴烂的,还真没摸过。
“算了,这翻面儿还是你们专业人士翻吧。”
王队不齿,“你这个问题,我至少在实验室泡十个小时才能回答。”
“十个小时?兇手都出国了。”
“你行你上——”
王队一语双关,干部楼六层没电梯,想到体检指标他有点儿怯。
廖俊杰脖子一扬,“别呀!讲规矩双人同行。”
“去你的,讯问才双人同行。”
王队看手表,撇嘴摇头。
“七点五十报案,八点十分派出所拉警戒,现在八点半,你以为兇手还老老实实等在天台上,让你审?赶紧的,我刚在那边喝了两口,心髒受不了。”
“几岁呀就心髒病?”
廖俊杰没批评王队身为市级法医技术委员会会长,一口咬定他杀,判断太草率,手套口罩囫囵团进口袋,右腿后蹬,双手握拳,摆臂,呼气,预热几下,南孚电池小兔子一样,百米沖刺窜进楼门。
王队在楼下眯眼盯着。
这楼外观破旧,三五十岁不止,公区装修居然还说的过去,楼梯间装了声控灯,上一层,亮一层,三楼、四楼、五楼……
六楼楼道的灯迟迟没亮。
他眉头蹙紧,打开对讲机找刑侦的人,“喂喂,马提子在不在?”
一阵电流交彙的杂音。
对讲机里问,“谁找我?”
六楼灯亮了,头顶传来廖俊杰浑厚的招呼,边敲门边大声问话,很镇定,很正常。
“家属在麽?六零一有没有家属啊?”
“稍等——”
王队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夏夜小吃街的嘈杂市声在法医级别的专注中,退潮一样散去了。
只有头顶干部楼的动静凸显出来。
老式铁门合页缺油的迟钝吱嘎声,有人说话,听不清,再过几十秒,廖俊杰的平头从天台探出来。
王队放下戒备,向对讲机说,“没事小马,摁错了。”
廖俊杰下来时,正好跟王队手下做痕检的小组擦肩而过,他提醒他们。
“落雨点了,不一定能采到指纹,注意脚印,背包,收集好地上的纸。”
“是,廖队。”
下到一楼,收尸队到了,两个人等着搬运,王队埋头指点实习生丈量腿骨断裂处到花坛的距离,实习生面色铁青,努力憋住不呼吸。
“汁儿啊土的都挖走,知道你没用,留这儿怪吓人的。”
王队揶揄,“你这麽仔细啊?”
“热嘛,放到明天土都臭了。”
刚才陪範立青吐那个,马提子,正逮着围观群衆询问,至于範立青本人,还呆呆站在树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