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9)
“住址?”
没反应,赵小琴紧张地抓着手机,最新款华为,手机壳二次元风,吊根拇指大的链坠,因她手抖,链坠晃来晃去。
“职业知道麽?”
这回很积极,“我公公婆婆有退休工资的!在国营单位。”
“具体哪家单位?”
“不,不知道,单位早就没了。”
一问三不知。
範立青望向赵小琴的手机,吊坠上模糊的大头贴,反面暗底灰白条纹,像素很低,辨别不出图案。
“见过面麽?”
赵小琴局促地问,“我老公在哪,你们有没有找我老公?”
範立青不语,笔管磕在桌沿上,啪嗒,啪嗒。
才两三分钟,赵小琴就扛不住了。
“我,我没文化,又是外地人,我家里还有弟弟,父母偏心,一毛钱嫁妆都不给我,我公婆不喜欢我们两个在一起,但是我老公很坚持!真的,他说,等孩子出生了,他们会心软的,到时候再,再见面。”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并没有让赵小琴感到踏实。
“我婆婆给了我三金的,面没见,礼数不能少,我们住的房子也是他们给的首付,他们经济条件很好的,以前他们单位叫三线建设,工人从北方召过来,都是说普通话的,他们和同事感情好,在海南有房子,不住重庆。”
“我有个同学也是这样,读了博士,父母挑三拣四,很难办。”
範立青缓声安抚。
“毕竟金荣念了名牌大学,老人期望难免高一点。”
赵小琴难得遇到个明白人,恨不得挖心掏肺。
“我又不是那种女人,找个年纪大的傍大款,医生要保胎我才辞职的,当初也不是我扒着他,孩子生了我就去打工,我们白手起家,不比他同学差。”
“你跟他哪些同学有来往?”範立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没来往,都是听他说的。”
“具体怎麽说的?”
“就说有个同学是大老板,经常上电视,还是区人大代表。”
“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还有个女的住帝景豪庭,大四居,一百六十多平。”
赵小琴羡慕地摸着肚子,又算了遍预産期。
“但是我老公智商高,孩子会有出息的……警官,你刚才说,我公公婆婆怎麽了?我一晚上心跳快,砰砰砰,砰砰砰,电视一关,自己都听得见,电话他又不接,街道办上门的时候我都睡着了。”
“麻烦你看一下,这是你老公的手机吗?”
範立青从证物盒捡出一只透明塑料袋,不是手机,只是一片塑料板。
赵小琴看半天,交还时满脸莫名其妙。
“我老公用华为Pro,这是翻盖机吧?现在谁还用这个呀?”
“什麽颜色?”
“黑色。”
跟範立青在修车行摸过那个一致,也符合现场捡到的证物。
“哦,那是我们搞错了。”
範立青收回证物,“下午五点以后,你见过你老公或者通过电话麽?”
赵小琴蹙眉,“今天我産检,下午看了个电影,逛街,哦!”
她刷开手机翻通话记录。
“六点二十四分他打过电话,我买菜没听见,七点多拨回去没接。”
範立青接过来,飞快往下划拉。
赵小琴的社会关系很简单。
通话对象不是快递物业,就是超市老板娘,早教中心,社区团购,偶然来自外地父母,时长只有一两分钟。
四个打给老公的未接去电红彤彤躺在列表上方,最后一通是七点四十。
拿在手里範立青才恍然大悟,那张像素很低的图片,是胎儿B超。
“你本地有没有什麽朋友,能陪你过夜?”
赵小琴摇头。
“等你结婚就知道了,生了孩子,朋友都断了。”
她没听懂暗示,範立青只能继续问。
“金荣一般六点多回家吃饭?”
“对,当老板嘛,时间自由,不加班,他人又正派,没什麽应酬。”
赵小琴轻快地说,言下之意颇有点同情警察大半夜还得加班。
“周五晚上,会跟朋友喝酒打球什麽的吗?”
赵小琴幸福地摇头,“他主要陪我。”
一阵莫名的安静。
赵小琴目光落到卷宗上,不自觉侧了侧脖子,然后慢慢张大嘴,看清封面的标签纸不是金大昌或岳梅,是——金荣,她老公。
赵小琴紧紧抓住几页薄纸,好像抓住了老公冰冷的手,泪水涟涟而下。
範立青跳起来,绕过桌子揽住她的肩膀摁到自己怀里。
“赵女士,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一个小时后,也就是淩晨一点,範立青还坐在原处,但桌子对面换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分局经侦支队陈队长。
陈数杉,四十五岁,戴眼镜,扎丝巾,穿阔腿裤坡跟鞋,气质不像警察,更像会计事务所的主管,她也确实拥有注册会计师资格和审计从业经验。
她半夜被喊回局里,刚读完範立青的报告。
结论是坠楼前半个小时,也就是七点十五分到四十五分,金荣被挟持或处于无意识状态,不然作为孕晚期孕妇家属,不应该连续四个电话都不接。
“这个案子,我不说先放放吗?而且你怎麽跟着刑侦出现场?”
陈数杉满脸写着不解。
“几个司机都有平台挂靠,有户籍,地址,手机号,车上有定位监控,这麽小的案子,谅他们也不会逃跑,电话通知到派出所报到就行了。
範立青解释。
“本来是,但我想着今年市里提出‘提升营商环境,做好企业服务’的口号,报案人又是央企分公司,刚好水房碰到李局,就提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