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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礼(73)

作者:孟仪温 阅读记录

像讲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一样,严柏礼嗓音沙哑,一字一顿,娓娓道来。

他将自己与严奶奶的回忆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

最后,他问了一句,“周芜,你会不会觉得,我没人性,我很凉薄。”

喉咙似乎被人扼住,周芜张了张口,却什麽话也没说出来。

严柏礼把一切错误都归咎给了自己。

母亲的离去,父亲的背叛,奶奶的死亡。

一桩又一桩的事件,悲痛又不幸。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网,在其中翻滚纠缠,却只是徒劳,越陷越深。

周芜害怕,怕他溺死在这种情绪里。

悲伤,愧疚,责备,三种情绪将他重重包围,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再也走不出来。

心髒剧烈跳动,像被人用手按住挤压,摇摇晃晃,悬在上空,呼吸不上来。

那双骨节分明,白皙利落的手摇摇欲坠,就要垂下去。

周芜握紧了他。

迎着严柏礼有些错愕的眼神,轻轻笑了笑,说出一句话。

“严柏礼,不是你的错,你很好。”

错在他人,却要你背负这种罪恶。

我不要你去畏惧,也不要你去恐慌。

你得完成,完成奶奶的愿望。

所以,严柏礼。

向着阳,好好活下去吧。

拯救

付兴娟去世的消息,直到遗体安葬下去,严柏礼都没告诉严侃。

不需要,也没必要。

付兴娟临走前就说过,她教子无方。

严柏礼就不再把他当成奶奶的儿子。

他恨,却不知道该恨谁。

恨自己,恨林惠英狠心抛弃,还是恨严侃抛妻弃子,潇洒度日。

恨天恨地,都毫无意义。

平时闹哄哄的老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安静极了。

之前唠叨叮嘱的时候,严柏礼明面上乖乖应下,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嫌烦,嫌唠叨,不愿意多听。

可现在老人安安静静,没了声息,却又不习惯。

当天的葬礼,来了没几个,大部分都是街坊邻居。

杨磊最近去了外地打工,实在赶不回来。裴铭川那边,则是没告诉。

怕他自责,自责自己耍无赖,自责自己拖着不让他走。

邻居阿姨哭的最惨,抽抽噎噎,“我苦命的姐啊,如果当时我没让那个混蛋给你接走,你就不会……”

点到为止,掩面哭泣。

严柏礼硬是一滴眼泪没掉。

街坊邻居一开始还是嘴上说说,骂他狠心,说他奶奶从小将他抚育成人,现在人走了,却不伤心。

可周芜知道,严奶奶去世,最难过的,承受最多的,还是眼前这个故作镇定,一脸凝重的严柏礼。

或许他自己也清楚,从今以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耳边不再会传来絮絮叨叨的叮嘱,放学回来也不再会看见老人站在门口,佝偻的身影,桌上也不会再有温热的饭菜。

骂着骂着,见他没有反应,愈是大胆起来。充满恶意的一个推搡的动作,像拧开了阀门,衆人的情绪哄泻而下,将少年推倒在地。

原本披在头上,那块洁白的布,也沾上了污泥。

严柏礼像一块木头,低垂着眉眼,一动不动,也不还手。

这个举动似乎扩大了宣洩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里。不论是不是为了宣洩仗义,但凡有负面情绪的,都要过来出出气,踹上一脚,打上一拳。

眼见他们越来越过分,周芜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竟将那群人高马大的邻居推开,挡在了严柏礼面前。

周芜的性子难得再次这麽恶劣,冷着一张脸,直直朝下手最狠的那个中年男子的膝盖踹去。

那一脚用足了劲,中年男人痛嚎一声,直接单膝跪在地上。

其余的人瞬间没了动静。

周芜的视线将他们一个个扫过,一字一句,“你们动他一下试试。”

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衆人也听出来,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地上那个男人却不服气,觉得丢了面子,怪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胳膊高高擡起,下一秒就要甩过来。

被推搡在地上的少年终于有了动作,站起来,利落一道身影,直直的攥住男人手臂,青绿色的青筋在阳光下更明显,皮肤白的几乎透明。

男人的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周芜站在他身后,轻声笑笑,“我家里很有钱,你一个巴掌落下来,我让我爸妈讹你十万。”

钱这个字眼一出来,中年男人瞬间洩了气,蔫了吧唧的收回手,乖乖回到了哀悼的队伍里。

街坊邻居纷纷抱不平。

“真是的,什麽意思啊,好心好意过来给老太太送终,你倒好……”

“就是啊,我们就开个玩笑,也没把你怎样。你看看,你哪伤着了。”

“我们这些街坊从小看着你长大,下手自然有轻重,也不知道你应激个什麽……”

“要不是看你奶奶对我们有恩,我们才懒得过来。”

“…………”

这群人都没什麽文化,语言粗俗,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严柏礼安静的守在墓前,整个人没什麽生气,淡漠极了,“你们大可以不来,不用给我什麽面子。恩是奶奶给你们的,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一群人又不说话了。

哀悼会办完,严柏礼带着周芜回了家,倒了杯热水,说了声谢谢,让她好好休息。

消息不知怎麽,传到了养老院护工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急,当天晚上就跟严侃打了电话,通知了这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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