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夏日的黄昏(26)
“随便你。”
刑非也进房间,拆药盒看说明。余光里许肆去关了门,顺手调高空调温度。都已经秋天了还开空调,好在她长袖外面套了件不算薄的外套,不冷。
“医生嘱咐没事不要下床,会两只脚不一样粗。”
许肆已经到了窗边,摁开窗帘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落入视野,星星点点的灯火显得天空愈发吞噬暗淡。
“还记得小时你离家出走,刑叔托我去找你,结果你躲在书店吃炸鸡的事吗。”
他即便单脚落地也仍旧风度不可挡,拐杖当支架,胳膊架在上面托着腮。
不过也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一只脚稳着,另一只,翘在老远处,不然疼。
刑非也极轻地笑出一声,轻到压根儿听不出,“记得,炸鸡是顺走你门上的外卖。”
许肆:“……”
亏她还笑得出来,那晚他饿着肚子跑遍一座城。
“刑叔季姨有说什麽时候回来?”
刑非也的好心情当时就凝滞了,“没,最早高考后。”
许肆听出前后语气的变化,回头望她。依然在研究说明,一副人间静谧,岁月安好,将心里那点儿心思埋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也是,她擅长。
不然分手她明明难过,却没一个人瞧出来。
“研究明白了麽。”
许肆挪到床边坐下,“没明白可不可以帮忙买点儿洗浴用品,两天了,想洗个澡。”
刑非也:“……”
“医生刚领我出去拿药,刚嘱咐忍两天。”
“嗷。”许肆靠到躺椅一样半升起来的病床,打石膏的那条腿耷拉在下面,“那又怎麽样?”
一副我就不听,他能把我怎麽样,医生奈我何?
刑非也:“……”
“我刚上来,暂时不想下去。”
她继续研究,“这药医……”
“那你在这干什麽,不是来伺候我?”
“……”
伺候。
“你很年长麽,用伺候这个词。”
“照顾,关照,我?”
许肆从善如流改口,他说完就觉得不对。顺便打量人脸色。
刑非也不置可否,甩甩说明书道:“是,但是来监督你,不是纵容。”
“嗷。”许肆唯恐她生气,好在没有,想来她也没那麽小气,一句口误都容不得。
“现在几点。”
“十点半。”
“你今晚睡这?”
“……”
环顾仅有一张病床,几副帘子,房间虽还有些空位,但要再来张床甚至是一个地铺,都不大有位置。
“可能吗。”
“那你不走?”
刑非也:“……”
原来是赶她走啊,还以为哄她留呢。
若是往常或许就如她所想哄她留下同他待着,他总喜欢同她待在一处。
但自从跟祁玉聊完他整个人都冷了,带上刺,老远没挨着也能扎着。
刑非也其实不知道他在冷什麽,但大概又猜得到。
脱不了祁玉,脱不了她本人的干系。
没有契机让她提及,触碰他内心那根刺,她想磨平,毕竟他们相识多年,形影相随。
并且,她其实不太能招架这人的冷漠,往常他都混不正经百无禁忌,差距实在太大了。
“我去帮你买洗浴用品。”
她借口先离开一会。
“等等。”
“?”
“生日快乐。”许肆说。她为了他,推掉了生日聚会。
她以为他忘记了。
他怎麽会忘。
生日
刑非也回来时,病房一通黑。她以为许肆出门了便往墙上摸灯。
城市夜景照进,她渐渐适应昏暗,“啪”,一道打火机的声音自她身侧响起,紧接着是许肆的沉声。
低矮的,离她非常非常近,就在耳侧,“许愿。”
烛火摇曳里,她看清少年明暗恍惚的脸,挂着淡淡的笑。他不别扭了?
“好。”
刑非也放弃找灯,双手合十认认真真许个愿,“我希望肆哥不要冷着脸,有变扭说出来,藏着掖着非男子汉也。”
许肆一个忍俊不禁,“十八岁生日就许这个?”
“怎麽,它不配称为愿望吗。”
许肆冷淡地扬扬眉,不置可否。
“没什麽愿望,当下只这一个。”
说罢一口气吹出去,烛火熄灭又是一片昏昧。
她不信愿望还有什麽神明保佑,她只知道万物由己,人定胜天。
“那你呢。”许肆忽然出声。
刑非也:“?”
“你藏在心里的事又为什麽不说?你的那些情绪,又为什麽不表达?”
他到现在过不去的不过是她知道关于羌晓,却选择帮人瞒着,并听从地顺其自然下去,末了甚至一句“不敢了”。
卑微至此,真的让他非常崩溃,让他觉得,并没有陪伴好她。
她曾是个缺爱,容易哭出声的小姑娘。
“我有什麽事藏心里了?”
她还在跟他打马虎眼,非常好。
许肆越过她“啪”地一声开灯,手臂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紧挨她面颊,缓缓收回去,沉吟吟睨她。
他把蛋糕递着示意她接,绿色的青提铺满整整一层,一眼夏天的感觉,“小时候说的,成年当天不醉不归,还算数麽。”
是他们小学毕业那晚,一帮同学沖到学校天台。夜空尤为惊豔,星星数都数不清,仿佛彙聚成一条悠远的河。
许肆说那是银河,拍下的照片至今用作朋友圈背景。
那时的他们单纯稚气,什麽都能激起心中万千层浪。有人提议,任何人成年都必须聚到一起,不醉不归。
有人问那其余没成年的怎麽办?那当然是,灌醉成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