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烟华(76)
其内,是一颗颗裹着雪白糖霜的蜜枣,望去晶润蜜泽。
“恩?”萧京墨喉间淡溢了声。
宋烟烟久无动作,亦无回音,萧京墨便又抬了抬手中瓷罐。
赵府托人送来的那一罐,已然被他砸了。他那日只觉赵府以“家信”回之,可笑又可气,故而……
如今想来,左不过是赵家小姐以零嘴相予。又有何不能接受?
但,他既已砸了,便再赔她一罐。
故而,费力引她至书房。
总不致,他精挑了几日的蜜饯,尚不如那赵家小姐吧?
宋烟烟迷茫抬眸,她如今且挂着爹爹之事,又哪有半分心思尝吃此类?
屋内好一阵寂静,静得只闻得炭火间隙噼啪之声和他稍沉呼吸之声。
“谢世子相告。掺铜之事,下官必会知无不言,助力取证。只是,下官此来陇西,原也是为查得爹爹当年之事,若然此事必当得朝中携领,方能详查,那便尽快了结此地之事,尽快回京!”
“回京?”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面前之人, 素来冷然傲气的眸子,似被灼痛了般轻颤了下。
宋烟烟稍定心神回道:“此前宫中遣来传旨的公公曾相告,言来年六月圣上大寿, 欲于京郊梵龙山再建一寺, 工期甚紧。若我有意,可自请调回。”
萧京墨托捧着青花瓷罐的手拢紧, 指腹滑过瓷胚外侧,发出几声细微“吱”响。
只最终,未置一言。
宋烟烟于是退后半步, 福身告别:“今日, 多谢世子全以相告,下官告退。”
未待回音,她转身外行。书房门启, 外间骤凉风雪袭入,她却似全无所觉般坚定跨出。
再回身,宋烟烟双手抓握于门扇之上, 抬眸见萧京墨身形僵然,眸色晦暗不明。
“保重。”
她凝然望去, 郑重而言。
而后缓缓, 双手掩闭房门。
房门缓缓闭合,遮去房内颀长身影,亦隔远了一室炭火融暖。
*
萧京墨便以那僵硬姿态, 愣然独立良久。
直到院门再次开启、闭合之声闷闷传来, 他凤眸才稍动了下。
缠裹着绷带的左手,伸入瓷罐, 抓握一把蜜饯,送至唇边。
却最终, 未有入口。
*
第二日,宋烟烟请命回京。赴梵龙山建寺的荐帖,由礼部驿员策马急送而出。
窟寺、佛塔各金制佛像、器具等存证之事,在宋烟烟帮助下,两日内具全。
为免工期延误,乱了陇西民心,各窟于萧京墨所率边军督视下,紧复起工。
第三日黄昏,宋烟烟自佛塔而出,前行十余米后,转身回望。
大漠落日,正悬于佛塔金顶之上。金灿余晖,被金顶宝珠反射,于佛塔之上,散射一圈七彩光晕。
似佛光显圣。
“祈佑我佛庇佑。”行于旁侧的窟寺僧侣们,俱回身瞻望行礼。
宋烟烟执礼望去,只觉这座当年牵引着爹爹来到陇西的佛塔,似终撤下了一道沉枷。
再回身时,抬眸见萧京墨一身银铠,执剑骑于白驹之上。
她恍然忆起,当年燕王府门前,那骑于白驹之上,携她前往爹爹墓前祭扫的傲然少年。
只是经年已过,如今她望得他面容,却依然看不分明他眉宇间愁思。
本也,不必分明。
福身行礼,宋烟烟自白驹旁侧,定然行过。
*
七日后,京中圣令加急回至,着令宋烟烟三日后启程归京。
宋烟烟于动身前日,至节度使府探望谢知珩并告别。
谢知珩虽仍靠于床头修养着,到底气色好了许多,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
只听闻宋烟烟即将归京,面上难掩低落神思。
“谢公子大恩厚谊,烟烟永记。他日若得机遇,确望能够还报一二。”
宋烟烟想,若是能彻查当年之事,令知艺枉死之冤得平,令谢夫人多年心结得解,也未尝不是一种还报。
“还报啥呀,何必说这些。我还当你会待到明年佛塔竣工才离开,昨日还琢磨着,那会子开了春,天亦暖,我定也恢复生龙活虎之状,能带你畅游陇西呢!”
谢知珩俊挺五官,随他话语且皱紧,望去颇为愁苦。
宋烟烟见他模样,却是轻展了许久未见的笑颜。
“谢公子有心,只我如今心有挂碍,不得不回。”宋烟烟轻声回道。
“那我……那我若是得机遇,必要去京城寻你!我大伯和姑母必能给我安排。”
乍闻谢知珩提起武成王及谢贵妃,宋烟烟双手于袖中倏握,片刻后方浅笑道:“谢公子大善大仁,若能安心于陇西,尽心治理,定能为陇西百姓谋得福祉。”
谢知珩茫然眨眼,一会子后,手捧着心口,作怪道:“宋大人明着夸我一番,实则相拒,容我心伤片刻。”
宋烟烟见他这副模样,又开怀笑了几声。
谢知珩却突地一番正经模样,向宋烟烟道:“我必尽己之能,不负所望。他日宋大人再至陇西,我要带你见更为富饶、康乐的陇西。”
*
踏雪而归,宋烟烟于院门处便闻得了一阵浓郁的腊八粥香。
原来,已近年节了。
跨步入院,平日乖巧于院门边趴卧,见她归家总会热情相迎的猎犬,未有吱声。
举目四顾,不见踪影。
宋烟烟心下稍惑,急往江柚凝房中行去,欲相问何故。
尚至窗畔,却闻得屋内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能于异乡得尝江姨一碗腊八粥,且缓了京墨思乡之情。”
“我与烟烟明日便要启程,世子于西北军中,万要顾好自个儿身子。”江柚凝慈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