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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封疆(17)

作者:唐知非 阅读记录

“是,当今太子——也就是我亲哥——他最强劲的对手就是我三皇兄。如若太子皇兄真的想要斩掉三皇兄这一翼,还真有可能会想办法安插胡三秋,或者煽动他叛变......”谢凌安向他解释道。

严翊川大脑飞速运转。谢凌安以为他远在边疆不知道,但他事实上却对党争局势了如指掌:

如今,在党争漩涡中心的是三皇子肃亲王谢凌岩和四皇子谢凌晦。三皇子是长子却是庶出,四皇子与五皇子谢凌安皆是当今皇后嫡子,遂封了四皇子为太子、五皇子为睿亲王。

严翊川唇瓣翕动,强压心底的厌恶与恨意:“所以这场通敌叛国的风波,只是一场党争?”

这么多年,见过多少这样的事,纵然他面上克制得再平静,他仍然压抑不住内心心绪涌动。

只是为了将一个人拉下马,甚至仅仅只是动摇他的地位,庙堂之上的权贵可以不惜冒灭国的风险让大梁国门洞开,可以让北境千百将士惨死异乡、尸骨无归。

那北境的将士究竟算什么?北境的城究竟算什么?

这不是大梁的防线,这是狩猎的兀鹫们厮杀争夺的腐肉。

出征的号角是自戕的叱令,沙场的剑戟是猎者的爪牙。

北境用血肉筑起的防线,守的不是一城百姓的康安,不是四海苍生的福祉,亦不是一代王朝的风骨,而是豺狼的私欲,人心的阴邪,世道的哀歌。

一阵无力感与厌恶再一次席卷全身,他恨透了那些坐在高位上蚕食着天地良心的蛀虫。

丛林中最不堪的渣滓,也配作金马玉堂?

钱昭牵着马儿忽然嘶鸣了一声,严岭的目光落在那匹墨色的马驹上,通体似釉面般光滑透亮,竟一眼辨不出品种,似与军中的马皆有不同。

钱昭向严岭颔首,谢凌安在看他,严岭回神思索。

显贵们人人如此,那谢凌安呢?

他理解它们的所思所想。

他纵容它们的为所欲为。

他是它们的同类么?

他也与它们为伍?

“很有可能是,毕竟指向很明显,”谢凌安接着说,面色严肃,“但正因如此,此事才蹊跷。我了解我太子皇兄,他素来敦厚。若真是他策反了胡三秋,他一定不会下令在你们出兵的那一刻让他下手。”

严翊川望着他,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说之色。他发现自己这一刻很矛盾:若是放在以前,他必然对这样的包庇之言厌恶至极;但今日谢凌安说出这话,倒给人一种他不是在为自己的亲皇兄开脱、而只是客观冷静地剖析着局势的感觉。

他很少这么“讲道理”地选择要厌恶的皇室贵族。

“这么说来,军粮案就是张用来牵制政敌的明牌,就等着被人甩出来,”严翊川冷声道,见将军府前人越聚越多,思索的眼眸转而直直地望向谢凌安,“既然如此,王爷何不去直接和他们澄清了?至少说明目前的进展?”

“都只是猜测,做不了数。”谢凌安这回顿了顿。如今这个情形他作为亲王自然有责任出面平息,但若他以“胡三秋”答复百姓,之后若真如他推测般存在另一个幕后之人,只怕会适得其反,破坏百姓的信任。他能做的,只有查清真相后昭示天下。

只是他没有想到百姓会如此急切、逼官府立刻给出个交代。

谢凌安叹了口气。他是皇权欲流中的人,但却厌烦透了这些阴谋诡计,被迫纠缠其中。他不知道太子皇兄是否早就查到了左丞相王锐与北境不可告人的关联,也不知道临行前太子皇兄的那个眼神是否就是想要授意他此事,但只要北境军粮案的审查文书呈上朝廷,必然会掀起与党争密不可分的轩然大波。

严翊川见他不愿多说,微微蹙眉。他虽不如谢凌安深谙宫廷玄妙,也能感知到一二,察觉到此事远比他想的复杂。

恰在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竟是叶铮将军赶到。他倏地勒了马,高声道:

“诸位!这几日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是我叶铮欠诸位一个交代!此案已毕,内鬼为北三营粮官胡三秋,已然伏法!请诸位放心,有我叶铮在,必会为百姓主持公道!”

百姓见叶铮出面,纷纷跪下去,有妇人如得沉冤昭雪般已经喜极而泣。

谢凌安心下一惊,心道叶铮此话不该说!但他一个战场杀伐之人又如何懂得其中可能还牵涉党争的弯弯绕绕!

倒是严翊川见状,正欲上前去提醒叶铮,一把被谢凌安拽住,听他压低声音道:“去不得!你没尝够背负罪名的滋味是不是?诬陷皇家攀咬丞相的罪名你担不起。”

严翊川面有愠色:“是你说的胡三秋不是结局,至少让他们知道这个!”

“不行!官家出面只可有定论,绝不可莫衷一是!若连官府都言人人殊,你可知会生出多少无端的猜测与蜚语,众口嚣嚣,不堪想象!叶铮之言既出.......你能做的,最多只有安抚人心。”谢凌安正色道,语气凝重。

严翊川心下微惊,他从未将自己置于官府的位置想过此节,没有过这般缜密考量。严翊川凝视着谢凌安的眼眸,见眼底是从未见过的锐利与深沉。

他远比严翊川预想的还要有城府。

严翊川倏然对此少年生出几分敬意。

他不禁想,要见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要在权力欲流中浸润多少时日,方能养成这般敏锐的洞察力,能在瞬息之间推演到每种可能的后果,以及最佳的解法。

但奇怪的是,谢凌安似乎还是那权力场之外的人,并触碰不到核心,也无意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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