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15)
梵音宫内,领头女修以阴恻恻的目光凝视着小沙弥,嘴角挂着近乎虚伪的笑意。
见小沙弥站在原地未动,她眼底怀疑的色彩渐深,不禁催促一声:“这位同胞,你为何不上前来呢?且放心,佛祖是不会冤枉任何人的。”
“但也不会放过任何犯下深重罪孽之人。”说着,领头若有所指地警告。
沐浴在阴冷如蛇的视线里,小沙弥面色如常,慢吞吞地走到黄铜盆前。他将手指捻着的佛珠串缠到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确认缠结实后,又挽了挽衣袖。
注视着他这一系列慢条斯理的动作,领头心底很是不耐烦,但无法再在众人面前出声催促,只能勉强维持住平和的微笑。
……当真好笑,明明是以新鲜的生血肉为食的怪物,却要在“食物”面前如此装模作样,忍气吞声。
小沙弥注意到她的表现,暗自嗤笑,故意吊足了领头的胃口。
随着小沙弥的双手渐渐探入盆里,领头一眼不眨地死死盯着,面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如果他就是那个贼人,那她今天就要亲自一刀刀地把他的肉割下来,逼他亲眼目睹自己被进食的全过程——
盆不深,那双被虎视眈眈的手很快触摸到冰凉的盆底。
领头一瞬间目眦尽裂,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调,陡然变得尖锐的声音吸引来许多视线:“怎么可能——”
她想象中的血红色没有浮现。
供桌上,盆丝毫没有变红,仍然在阳光下泛着黄铜的光泽,明晃晃的,刺得领头眼睛生疼。
欲登琼楼(19)
“怎么可能……”领头女修再次不敢置信地喃喃一声, 只是这次语气明显低缓,失落而不解。
她双目圆睁,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深黑的、粘稠的东西在涌动, 不受控制地向瞳孔外蔓延,几乎要将她的眼白一同染黑。
但小沙弥只捕捉到这一剎那间的异常,等领头再抬起头时,她显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笑容清浅地向小沙弥点点头:“多谢配合,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下一位同胞, 请上前来吧。”尽管心中仍有怀疑,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 领头还是选择暂且放过他这一回, 视线绕过小沙弥, 望向他身后。
小沙弥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一会儿, 暗暗松了一口气, 抽出手便离开了。
其实在探入铜盆之前, 小沙弥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不如表面平静,是有几分打鼓的。
昨夜, 鬼婴在小沙弥的拷问下, 磕磕绊绊地描述了它的所见所闻,但它心智不全,只会反反复复地强调那几个词——
“偷偷出去玩”、“两个人”、“吃肉”、“死了”。
绞尽脑汁解读无果, 小沙弥当时就感到头脑隐隐作痛, 只能无奈地询问它:“你先老实告诉我, 那两个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鬼婴呆呆地被他拎在空中,似乎正在奋力转动不太聪明的小脑瓜, 然后忽然用力地摇了摇头。
就算第一个人可能是走近水缸后猛然见鬼,被它吓死的,那第二个人可是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啊!
它也很委屈!人怎么莫名其妙就倒在地上了?
小沙弥和鬼婴一人一鬼都十分头疼,度过了万分焦灼的后半夜。
在清晨有人敲门召集他们时,小沙弥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但他冷静下来之后,还是选择相信鬼婴的话,先以不变应万变,至少表面上不能露怯。
如今看来,那两个人的暴毙当真与鬼婴无关,否则在契约之下,即便鬼婴未现身,那黄铜盆也会在触碰到小沙弥的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那么到底是谁呢……
小沙弥下意识碰了碰身上破烂褴褛的袈裟,布料拼接的线脚后,隐隐有一点渺小的萤火一闪而过。
……
天月九极镜前。
云鹤真人摸着下巴,上半身慢慢倾向坐在他身边的天音尊者,他压低声音说:“天音你看!那个散修是不是有几分像年轻那会儿的星浔?”
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去,天音疏懒地端详着镜中休憩的易玦,思索后开口:“对敌出刀时有些影子,但性情温和许多。”
“也是,”云鹤赞同地点点头,“虽然星浔也面上常带笑,但说话可不如她客气懂人情。”
天音闻言斜睨云鹤一眼,语气含笑:“幸好现在星浔没有注意到你,不然小心又被挂到树上。”
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云鹤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一旁的悟了祖师定定地盯着镜面,忽而意味不明地感慨:“她看起来很年轻——真好啊,天赋上佳,未来可期。”
“代代皆有人才出,这有何稀奇的?”天音尊者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上正在为她的无弦桐木琴上精油养护。
悟了祖师仍然微微笑着,但眼底却情绪不明。
低垂眼帘,他看见了自己倒映在茶水水面上的面容——如此苍老、虚弱,皱纹像是老树皮一样层层迭迭地堆积在一块儿,褶皱之间嵌着一双泛着青灰色阴翳的眼睛。
悟了师祖感到自己就像一棵濒临枯萎的树,埋于土下的根系早已腐烂发黑,投入再多心血维持,也无力回天。
沉默良久,悟了方才缓缓叹气,那宛若风穿过枯死空洞的树洞所发出的低呼,暮气沉沉,毫无生机:“迦楼当年开辟秘境,只创造明月而不设曜日,便是以为月光下万星璀璨,没有谁的神采会被谁盖了去。”
“而旭日既东出,天无二日t,其余萤火微光便再无现身之时。”
“可这世上就是不公的,总会有那么几个惊才绝艳之人,生来便注定能把想要的一切攥在掌心,其他人耗尽十年、百年、千年也难以仰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