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48)
“第一代,是简单粗暴地直接吞噬尽躯体内的一切,包括神魂、经脉、血肉,彻底转化成怪物,再批一件人皮作为‘衣服’。”
“而那些表情神态灵动自然的佛修,大概只是体内寄居了这样一只怪虫,在保留他们思想的状况下,时刻监视他们的言行举止,确保他们为悟了祖师——或者他背后的‘它’效劳。”
“只不过天凌子被寄居的时日尚浅,与怪虫的联系并不深刻,甚至险些让他向我透露,他在悟了祖师那里看到了什么……怪虫无法操纵他,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破皮而出,打断我们的谈话。”
“如果不是我早有戒备,换成其余的道友,恐怕就猝不及防中招了……最后得到的,会是两个被寄居且不自知的人。”
想到这里,易玦皱起眉:“不妙,‘它’的手段真的在一点一点进步。”
好在,“它”的这些行动,也隐隐向易玦透露出了一丝弱点——
“它”为什么宁愿大费周章,寄居、控制住这些修士,而不直接一口吞下他们?就像“它”以前一直做的那样。
这说明,“它”一定另有所图,留着活生生的人对其有用。
那用处想必大得很,大到让“它”愿意暂且不把所有生灵看作食物,而要养着他们、控制他们。
那么,活人与死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思想,”易玦轻声喃喃,再联想到悟了祖师带上山的人,都是在各自宗门有一定名望和话语权的年轻人,有一个猜想蓦地闯入她的脑海,“莫非‘它’想要……”
“我们供奉‘它’?”尾音微微上挑,易玦感到不敢置信且荒谬。
一个吃人的怪物,一边想要食物,一边还想要享受香火供奉?
未免太好笑了。
葬仙人冢(13)
梵音宫中的九宗群英一个接着一个被悟了祖师招去交谈, 又陆陆续续辞行下山。
翠木环绕中的重重庙宇,显得愈发空寂。
看着一双双原本意气风发的明亮双眸黯淡下来,仿佛有残破丑陋的飞蛾薄翼在眼瞳之下闪过, 易玦数次凝望着主殿的方向,心头涌起冲动。
她的作风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但她头一次想不管不顾地,提前操纵傀儡闯入大殿, 将悟了祖师那张伪善的笑容一劈两半,再一捧烈火将那座红墙斑驳、沾染过不知道多少鲜血的寺庙燃烧殆尽。
让犹带余温的灰烬, 伴随着罪恶一同被风扬去, 散落天地, 功过皆交给山川星辰、后世人评说……
但她不敢赌。
若是无法一次性将那些由“天道”操纵的行尸走肉和提线傀儡一网打尽, 放任他们无休止地在各大宗门世家中蔓延……
那无异于放虎归山, 只会让灾祸在易玦看不到、也无力挽回的地方, 无穷无尽地波及更多人。
有时, 易玦也会感到迷惑:她所践行的, 真的是最正确、最优化的道路吗?
有没有更加快速、更加完美的“解法”呢?
她能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呢?
恍惚之中,易玦会产生一种错觉:那些没有被她及时救下的、仍在“它”的掌控中浑浑噩噩的人们,他们的手仿佛正环绕着她的脖颈, 他们的头仿佛正垂在她的肩头, 模样、神态各异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她,发出无声的诘问——
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为什么没有更快救下我?
为什么不能让我免于祸害?
为什么……
易玦紧闭着双唇,无法回答, 只能沉默地背负着脊背上沉甸甸的重量, 一步一步继续向前走着。
脚下的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也无法分辨是别人的血,还是她自己的。她只能怀着如此未知的恐惧, 一刻也不敢停歇。
再一次透过雕花木窗,易玦望着远处高耸的尖塔、檐角摇曳的铜铃,缓缓吐出一口气。
再等等,再等等吧。她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在煎熬的等待中,易玦静静擦拭长刀,而这把从未认过主的无名之刀,似乎隐隐察觉到她纷乱的心绪,有瞬间的微微震颤,但等易玦仔细再看,却发现它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或许从来不存在什么“最完美的解法”,即便存在,也不可能降临在她普通平庸的大脑中。
易玦近乎自嘲地想着。
至少现在,她不得不采取更稳妥的办法,维持住敌在暗、我也在暗的微妙平衡。
道友们,只能先委屈你们和那怪虫挤一挤了……
易玦怀着轻微的愧疚与歉意,目光扫过青年们尚显青涩的面容,默默将他们的长相与身份记在心里,再同步给星浔。
熟悉的面孔逐渐减少,易玦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很快,就要轮到她了。
……
与此同时,镜华尊者终于踏过青山上望不见尽头的石阶,抵达梵音宫。
由于怀慈佛祖遗骸的特殊性,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力可填海的修士大能,皆只能以双脚亲自走完漫长的石阶,在自身一道又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里叩问心门。
攀登至山腰间时,镜华尊者仰头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顶,衣袖随风飘扬,腰间缀着的一串串小银镜叮当作响。他看见怀慈佛祖悲悯的面容,在翻涌的云海中若隐若现,无声俯视芸芸众生。
而他,搅动风云、忙忙碌碌大半生,到头来似乎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空旷的山道上,镜华尊者听见自己的步伐声如玉石掷地,溅起重重回响,一步,两步……
余音回响在t青山间,剎那间像是正在与从古至今那些怀抱婴孩上山寄养的、郁结于心向僧人乩福问祸的、满怀期望求佛庇佑前程的……那么多那么多凡人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