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52)
他们窃窃私语, 他们暗自聚集, 他们变得有些不像他们自己……
他们……天凌子蓦地联想到, 他们就像是被驱使的、盲目的飞蛾, 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却浑浑噩噩不自知!
一切隐秘的变化都让天凌子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而最让天凌子感到惊惧的, 则是这些变得陌生的同门,似乎莫名其妙地把他同样划到了他们同类那边,对他释放邀请的讯号。
无意识地攥紧袖口, 只有天凌子知道, 在衣袖深处藏着一团皱巴巴的油纸,其中紧紧包裹着两片薄薄的蛾翅。
这些同门——暂且还是称呼他们为“同门”吧,他们对他的特殊态度, 是否和这对翅膀有关?
香灰组成的“凶”与“大凶”几字来来回回地浮现在他眼前, 很快天凌子便下定决心, 哪怕是为了同门们,他也要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这天深夜, 当月轮再度升起,挂上枝头时,天凌子按照“同门”的指示,来到宗门北边一处偏僻角落集会。
待人陆陆续续到齐,天凌子只见他们围坐在弃用已久的狭仄小屋中,分明是不同的面孔,却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出异常相似的神态。
相似得令人感到浑身发毛,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泥人。
他们开始交谈起来,哪怕他们曾经是对手、是仇敌,不依不饶地缠斗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此刻也一同平和地坐在桌前,亲厚得像是一家人。
“我们都是同胞,”天凌子见他们举起手,指尖划过眉心的位置,便连忙稀里糊涂地抬手模仿,“哪怕没有相融的血脉,我们体内却都埋藏着仙人所赐的第三只明目。”
一系列类似开场仪式的常规流程结束,一位师姐最先开口:“道淳师妹近日历练结束,回到宗门后却久久闭门不出,应当是在养伤。”
“啊,怎么伤成那样?真可怜……”一人面露不忍之色,轻轻惊呼出声。
天凌子认得出声之人,这位道友专攻医药之道,为人又温柔和善,几乎半个宗门都向她讨要过丹药。
而此时此刻,这位性情向来温柔的医修,温声建议道:“道淳是个好孩子,不如我们为她祈求仙人赐福吧?让她成为我们的同胞,就不用受苦了……”
说到这里,她扑哧轻笑:“我可以求一条‘天龙’,塞进炼好的丹药里,改日捎给她。但愿她早日好起来。”从始至终,她都神色真诚。
得到一致赞同后,其余人也紧跟着讨论起宗门的近况。
天凌子注意到,他们似乎格外重视观察周围人的言行举止,慎重地衡量着是否允许周围人成为“同胞”,并对此商议对策。
他们好像是真心认为,成为同胞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在外人看来魔怔的狂热,于他们而言却像是呼吸一样不可或缺、司空见惯。
在仔细观察之后,天凌子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同门显然都保留着清晰的记忆,哪怕记忆和习惯可以骗人,他们所修行的道也不会;造成他们异常的,似乎是他们的部分认知在根本上被扭曲了,让他们一无所知地做出惊人之举。
愈是细思,天凌子愈是感到毛骨悚然。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把他所熟悉的同门们,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有他们口中不断出现的,异常膜拜的“仙人”,难不成就是他行囊里出现的那尊长满眼睛的邪异雕像?
天凌子甚至难以将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同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挂钩,不禁生出一种可笑的荒诞感。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把视线投向天凌子,微微笑着问:“那天凌子师兄呢?不久前刚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竟是没有什么想与同胞们说的吗?”
坏了。
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天凌子动作一僵,脊背绷紧成一条线,当即便有细密的汗珠沁出,还好有鬓发遮挡,并不显眼。
一道道视线随之投向天凌子,那些带着笑容的脸庞将他包围起来。
恍惚之间,天凌子几乎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因为他们的神色、情绪俨然似是没有任何区别,千人一面。
缩在袖口下的手指紧了紧,天凌子面上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打算学着他们之前的语气糊弄过去:“依我所见,同胞们说得自然都不错……”
话说到一半,天凌子骤然顿住。
一阵尖锐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泛滥涌出,如同千针万线直直扎入心口,再从中穿过,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天凌子瞪大双眼,看清室内其余人脸上刻板的微笑同样散去,露出惊惶诧异的神色。
凌厉至极的风自头顶疾旋而过,天凌子缓缓抬起头,只见天光大亮——
先是一道横光乍现,瓦砾破碎、墙体坍塌声不绝于耳,随即那道光迅速扩大,愈发明亮刺眼,照得人近乎睁不开眼。
怔愣一瞬,天凌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竞是他们所处的房屋,被拦腰斩断了。
那巨力势不可挡,像是打开一座鸟笼似的,轻巧地掀开整个屋顶,澄澈如水的月光循着缝隙探入,将室内照得敞亮洞然。
天凌子眨了眨被刺得酸胀的双眼,眼睑下蓄了一层眼泪,他保持着仰望的姿态,脑中千万思绪乱如麻团。
原来……今夜是圆月啊。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硕大的圆月之前,仙尊衣袂翩跹,白衣无尘,是除月色之外的第二道皓白,锐利如寒芒般划破夜幕。
仙尊凌空而立,面上仍然带着清浅温润的笑意,眼眸却冷若寒星,她一手执剑,一手从容地按下随风飘扬的长袖。月晕悬在她身后,飘飘渺渺的,流淌在她苍白的长发间、不多加装饰的雪白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