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163)
也唯有在这,他才有家的感觉。
每一个无人在意的黑夜中,他一人伴着烛光,望着那张静伫的牌位。就这样望啊望啊,仿佛这样做母亲就还在身边,能从小小的牌位中走出, 像过去一样拥抱他、安慰他、为他哭泣……
只可惜,梦境总是短暂的。
父亲罚他, 却不会断了他的吃食,所以有时空想很久,门忽然砰砰地就被拍响。
就如现在这般, 有丫鬟送来了吃食:
“二公子,用些膳食吧。”
屋里特别静, 外头的话莫佑泽听的格外明显,但他没应。因为这个点他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
丫鬟们也是祠堂里的老熟人, 知道他没应就是还不想吃,于是极轻的一声动静, 几人放下东西又走了。
里外又静了下来。
莫佑泽跪在地上。说实话,他很享受这种无人打扰的感觉。除了不能出去, 他可以发发呆,可以同母亲说说话, 能做的好多好多。
“母亲你知道么,你爱的男人又要娶新女人了。”
这个消息府里暂时还没几人知道,他之所以知道还是无意间在书房外偷听到莫修喆与总管的谈话。
“他年已四十有余,家中不算通房,光是妻妾就已成群,庶出就有十余人……母亲,你后悔了吗?”
正喃喃说着,香案的香不知不觉快要燃尽,莫佑泽起身,只此时祠堂的窗忽的被风吹开。
咻咻咻,风力听起来还不小,明明他来祠堂前还是风和日丽的。
喋喋不休的风声响在耳边,莫佑泽觉得很是吵闹,便暂时放下拿好的新香折去关窗。
悠悠走过去,凉风寸寸打在肌肤上,有些沁骨。伸手搭上窗棂,才要关上,一阵剑光倏地映照在眼底。
关窗时忽然凭空出现一把剑什么感觉?
那必然是吓人一跳。
莫佑泽心底一震,勉强想要躲过去,却发现那人更快。眨眼间,剑就抵在脖颈了。
剑在,却始终没见到操控的人,这场面显然不是凡人能做到的。莫佑泽有些不详的预感:“你是谁?”
“你只需回答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莫家同洛州之变是何关系?”
莫佑泽徒然沉默了下,但很快直白问道:“你是圣地的人吗?”
匿形的姜止吟没曾想他莫名问这个,只道:“回答我。”
“莫家确实与洛州事变有关,但那只是父亲所为,你想知道答案只能问他。”莫佑泽说出这番话几乎是毫无思考,毕竟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经常觉得父亲很神秘,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府里总会来一些奇怪的人,更奇怪的是,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能和他们聊到深夜。直到有一次,我靠近书房不幸被人看到,父亲知晓后勃然大怒。从那以后我便明白——那有秘密。”
姜止吟:“什么秘密?”
“有血,很多很多的血。”话间,莫佑泽的神态近乎疯狂,手不停比划着,仿佛当时鲜血淋漓的场面就在眼前。
姜止吟颦眉,“带我去那。”
莫佑泽眼底猩红,“恰有此意。”
就这样,一把悬浮的剑跟着莫佑泽到了书房,这处书房距离祠堂很远,周围林木葱郁,很是幽静。到了地方,莫佑泽推开书房。
姜止吟漠然进去,迎面就看见一副高挂的画卷,画上的女子一袭碧萝缠丝纱衣,姿容年轻,神韵脱俗。她负剑而立,乌黑的秀发随之飘扬,活像个坠入人间的小仙子般。
“这是?”
“父亲真正的爱人。”
莫佑泽为她介绍了画中人,女子是莫修喆年轻时的爱人。
可不知什么原因,两人最终还是分开了。而这之后,莫修喆娶了他母亲又娶了很多房小妾,可笑的是,他后来娶的每一人身上都有画中人的影子。有的是鼻子有几分相似,有的是眉眼,有的是神态……
这个秘密是母亲偶然发现的。所以那段时光他总能看t见母亲独自黯然神伤,他跑去问,但母亲始终不答,直到她临终时莫佑泽才终于得知答案。
尤记得母亲临终前血色全无的对他说:
“儿啊,母亲不顾一切嫁给你父亲是不是错了……他将我当做替身,害得我好苦啊!”握紧的手一点点松懈,直至重重垂落到床塌。
说到这里,莫佑泽握紧拳头。
姜止吟望向那幅画,仿佛画中的人由静变动,手御长剑正迎风施展,乌黑亮丽的长发随之飞舞。
“相思一缕为君留,红豆飘零几度秋,入骨愁肠谁与诉,情似万丈系心头,”莫佑泽忽然一字一顿喃喃道:“好一个情思万丈、系心头……”
此话一出,姜止吟望向莫佑泽:“此诗是莫修喆所作?”姜止吟有些愣怔,这首诗句过去传播甚广,她在洛州时就经常听到。
“前半句为画中人所作,后两句是我爹所作。”
时下世人一提到相思剑便会想起这首诗,只因相思剑与诗作所含情感实在吻合,姜止吟恍然明白,原来传言中的那名青州诗人竟是莫修喆,只是他一个青州人在仄州仕途竟如此平步青云,倒是厉害。
“他本就是青州人,诗也是他考取功名前所作。”莫佑泽道。
这经历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姜止吟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不由再次望向那把剑,“这剑可有姓名?”
“似是叫紫什么剑。”
姜止吟一愣,眼底罕见划过一抹震惊,一眨不眨看着那幅画,画中人簪着碧海珠发簪,宛若流动的水波般,晶莹美丽。
“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