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6)
西海街十七号,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
白玉花瓣舒展,白花红墙,日光迷眼。
太阳侵占不进繁琐雕刻的屋檐,木门敞开,青瓷盖碗透着热气。
沈颂年回了信息,抬头发现小叔叔有意无意间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第一次见你在我这儿这么高兴,对面是那个学生?”
能让他在沈泽清面前开小差,跟他聊天的那人也真是有本事。
沈颂年后知后觉,战战兢兢地说:“是同学,她想来找我,有重要的事情。”
西海街十七号是叔叔的地方,沈颂年想争取的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一旁站着的张明晗使眼色给沈颂年,让他快闭嘴。
爷爷沈雨石交代过,沈颂年这条小命儿全在沈泽清手里。
沈颂年的父亲年轻时恼了沈雨石,在沈家已没有说话的份儿,自己的儿子任凭叔叔教导。
“你跟她感情不错,都想来家里找你了。”
沈颂年点头,他喜欢梁矜,不是说着玩玩的那种。
“既然有重要的事,就让她来这儿,你觉得她肯不肯?”沈泽清手持茶盏,外头的阳光就静静地落进屋子里。
“真的?”沈颂年松快地发了条信息,“她答应了。”
手机那头的学姐说梁矜没问题,可以来找他,今天正好事周末,学生都没什么事。
沈颂年一副躁动的样子,沈泽清的眉头皱起,他的侄子一心在温柔乡里,估计对这些枯燥的工作是不感兴趣的。
沈泽清冷声道:“出去。”
沈颂年站起来,瞥着张秘书,不解叔叔为什么发脾气。
张明晗赶人出去,顺便把手里无关紧要的文件给他处理。
灰尘在阳光下飞舞,茶香穿梭过四周的雕梁画栋。
屋子里寂静着,沈泽清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去跟外面说。”
张明晗吃惊,“梁小姐那事?”
他立即应下,这条街的外面有保安守着,设了关卡,里头不发话,外头就没法放人进来。
阳光倦人的午后,沈泽清被纷杂的尘世所扰,他沉下眼皮,进入到了坐定的姿态。
他想起来十年前在剑桥读书的日子,那时候的沈泽清也只有十八岁,是真正年轻的年纪。
梁矜吃完午饭打车来到了燕京的西城区,她带着一把长长的黑色雨伞,如此的不合时宜。
燕京的出租车师傅知道梁矜是从南方来上学的学生,乐意跟她聊天。
师傅有个在外上学的丫头,比梁矜要大一点,但是没有梁矜长得标致,学习也不如梁矜好。
他格外欢喜京大的高材生,夸奖梁矜是未来的社会栋梁。
梁矜说师傅的话夸张,她偶尔回人几句话,开车的司机便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大堆。
“孩子,前边我过不去,你确定你能进去?”
不是师傅问得多,能进到这条街的人哪能去坐出租车。
梁矜下车,“地址没错,我有位朋友在这,您别担心。”
“行嘞。”
师傅少收了梁矜的钱,催她赶紧进去吧。
梁矜无奈照着师傅说的,沿着石板巷子一直往里进。
果然走到了拦人的地方,梁矜正想怎么跟保安交涉,他们就问起了名字。
她老老实实地答:“梁矜。”
那边放人,轻而易举地走到门前,梁矜望着陌生的地界,犹豫地敲门。
里头问了,“是谁?”
梁矜报了身份,里边的人将门打开,见是一位小姑娘赶紧提醒她注意脚下。
脚下是一道高高的门槛,梁矜要迈着大步才能跨进去。
一条门缝关着满园的早春之色,梁矜没动,“能不能将这把伞交给沈颂年,说是梁矜给他的,让他还给他叔叔。”
“给沈先生?”阿姨说:“张秘书让我把人迎进来,别的我不好说。”
他们的准则是说什么做什么,不要自作聪明。
园子里的枝条是干枯的颜色,红色的两扇门显得压抑。
梁矜拎着伞说:“行吧,您带我进去。”
她在门前低头找了沈颂年的账号,可对面不在线,梁矜也没有办法了。
惊蝶
传统的中式四合院,绿草染绿了台阶,墙上婆娑几枝玉兰斜影。
梁矜穿过游廊,朱漆的门窗被打理得新亮,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上了年头的物件,历久弥新。
青苔伏在树根旁,树影里冒出鸟叫,愈发幽静。
石砖迸发出响声,徐徐带路的阿姨一停,随着沈颂年的动作而转过身。
他已经窜到了阿姨和梁矜中间,和平常在学校里的穿戴不同,沈颂年的衣服上不再有那些国外流行的元素,只一双像女孩子的眼睛洋溢着不羁的少年气。
“梁矜,你怎么进来的?”
第一次这样近的见面,梁矜平静地反问说:“不是你说可以来找你吗?”
“但是,我刚才是冲动了。”沈颂年以为叔叔送梁矜回家,是挺满意这个姑娘的,进一步说,他也许能带人到西海街来。
沈泽清斥了他出去,又没收手机只让他处理完那几个乱七八糟的文件,连给梁矜发信息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梁矜弄不清这位大少爷在闹什么,“难道我不能来?”
她生气的时候声音就要低些,眉眼蓄着冷清的光,像是月光照到了秋霜上。
学校里的学生见沈颂年都是恭维神态,可梁矜对待不熟的人都是淡淡的样子,她冷眼瞧人的时候就张开了锋利的刺。
玫瑰花也长绿刺,刺越尖锐,花开得越娇艳动人。
“当然能来,您大驾光临我怎么能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