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166)
周煜一抬手,把她揽进臂弯:“排练很累吧。”
万静纯摇摇头,抓起他手,不知道该写什么,又放下。
周煜反握住她,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医生说,常规的治疗手段,对我已经没有太大效果。他今天额外跟我谈了一次,说有一种临床试验阶段的新药在找受试者,我的条件都符合,问我愿不愿意参加。”
万静纯飞快坐直,瞪大了眼睛看他。
周煜笑了笑:“但假如还是没有效果,我彻底听不见,到时……”
“不会的。”
这次万静纯没写字,推了他一下,夸张重复了一遍口型:不-会-的-。
周煜迎上她有点倔的目光,平静的眸下,有什么在汹涌地翻滚。
良久他才开口,神色重现淡然:“住院太累,我想休息几天。一天也可以。”
他只是想珍惜谜底揭晓前的日子。
万静纯后知后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劝他的。好,好,回家好,没有消毒水味、仪器嗡嗡声,没有人会来朝他耳朵扎针,一大早抽掉他六管血。
万静纯回轮胎厂宿舍多收拾了几件衣服,去周煜那边暂住。
她洗漱得久,从次卧的浴室收拾妥当出来,就见周煜怕她跑了似的,从他房间溜到她这儿睡下,把那张小床占了大半。
她隔着被子,戳了戳他胸口:跑来这堵我?
周煜懒懒睁开眼,愣了一会儿,坐起掀开被子,示意她过来。
上次睡在一起已经过了很久。万静纯心跳骤然加速,关掉了灯。
于是他们在黑暗中隐身,又化成更强烈的存在:温暖的肌肤,暧昧的气息,流动而相似的木质香味。
等她躺下,周煜侧过身搂着她的腰,只带着纯真的依赖,像小时候抱一只最喜欢、最宝贵的毛绒玩偶。
感受到她呼吸一滞,毫无回应,他轻笑一声,把头靠得离她近些:“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这个第一次实在是内涵丰富。
幸好黑暗中她再怎么脸红,他也看不见,万静纯干脆在他手背上轻拍一下,警告他不准乱来。
周煜听懂了似的保证:“知道。”
“你快点好起来。”万静纯自言自语,这次手轻落在他手背上。
“我尽快吧。”周煜巧妙对上,点点头,蹭得她耳朵又烫又痒。
他说完,仿佛自己都不信,低声呢喃:“其实听不见了也是天意。我本来就不喜欢弹钢琴,恐怕钢琴也不喜欢我?”
万静纯听懵了。
生病以来,他从没丧气过。每次去医院看他,他都在认真配合治疗,或者自己看谱,做些标注,甚至纯靠看排练录像,揣测她的触键方式和指挥的节奏要求。
周煜又带点轻松的笑意:“这下各自放过,终于解脱了。”
万静纯:“可是我喜欢你。”
说完才想起他听不见。
细软的气流和颤动的发丝,撩热周煜下巴一小块皮肤,他有点好奇:“你说什么?”
这就是他所说的各自放过?
万静纯皱起眉,不管不顾地喊:“可是我喜欢你,白痴。你还要巡演呢,大家都等着你,连你妈妈都在悄悄看着你。就算为了我,你也要好起来吧?我这点面子也没有吗?可恶。我不要天天写字,我也不想只有我自己还在弹钢琴。而且只有我听得见你说话,这也太不公平了。白痴!王八蛋!”
万静纯一想到自己是白喊一通,又气得抓起他抱着自己那只手扔走,一翻身背对他,眼眶渐渐酸了。
熟悉的颤抖传来,周煜愣了,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我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
“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她把身体蜷成一团,远离他。
可也许钢琴对他就是噩梦,他只是被许若兰逼着走上这条路呢?她难过地想。
如果他想要放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周煜没再抱她,只是隔着一点距离,拍着她的背哄着。万静纯更加心乱如麻,挪开躲他。
他停了手,抓住她的肩,没意识到严重性,还敢笑:“干什么,别掉下去。”
黑暗中感知不到时间流逝,似乎过了很久,万静纯总算重新平静下来,转过身重新面对他。
房间里太暗,连一点隐隐绰绰的光都没有。
她想了想,往他的方向伸手试探,轻轻捧起他的侧脸,然后慢慢凑近,摸索着和他接吻,交换炽热的柔软。
周煜耳朵里突然很尖锐地响了一声,又沉静下去。
后来万静纯嫌这个姿势太轻太远,一翻身,压到他身上继续。有情欲,有圣洁的怜悯,有恳求,有不满的警告,有张扬,有讨好的认输。
周煜任由她轻轻地咬他下唇,没有反抗,沉溺在她小心试探力度的温柔中。
厮磨纠缠间,他环上她的背,把她往他压得更紧,填补他耳里的死寂和虚空。
他不知餍足,直到有温热的液体砸下来,轻轻地砸在他脸上,重重地砸在心上,砸出血肉模糊的凹陷。
慌乱间,他的手追到她眼角,揩去泪水。她颤抖的睫毛像是细微的蝴蝶翅膀,在他指尖搅起风浪,让他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我应该知道你也很害怕的。
“对不起。”他只有这么三个字可以说,“万静纯……对不起。”
万静纯总算从他身上下来,破罐破摔般直往他靠近,脑袋蹭得他颈窝发痒。
周煜觉得好像应该再说点什么,可到头来,只是把她搂紧,感觉她身体终于放松柔软:“晚安。”
实际上,周煜很晚很晚才睡着,住院期间又总是睡不好,以至于第二天傍晚,万静纯排练完回来,他居然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