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9)
郑笛的眼光真好,裙子是漂亮的黄色,明艳娇嫩,却不刺眼张扬。很适合万静纯的气质。
然而割裂的现实让万静纯的大脑几近宕机。
刚刚离开的爸爸,穿着还算体面的旧衣服,为了家中生计,冒着大雨淌水回家。
面前的同桌,随便就把几千上万的新裙子送人穿,眼也不眨。
她好像没有办法站在中间地带,舞台上出尽风头,实则家中凄风苦雨。
万静纯起身,把裙子还回去,沉声道:“对不起,我……我想先回家一趟。”
“什么、什么?”郑笛蒙了,“你?回、家?现,现在、在、在吗?”
“我家里有些事。”万静纯下定决心,把书包背好,“麻烦你帮我告诉老师一声,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什么,什么事,呢?”郑笛没放弃,跟着她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越跑越快,小身板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万静纯没停下,埋头向前冲:“小事啦,你快回去吧!”
“是、是、是什么?”郑笛也没放弃,像块牛皮糖黏着,“我、我可以,帮、帮你呀。”
万静纯拍拍她的肩,让她别再追:“不用,我可以搞定!你就好好看演出,我先走。”
“万静纯!”郑笛急了, “你、你、去哪!你是不是怕、怕了!”
“我才没有!”万静纯冲出教学楼,被雨滴打得眯起眼睛,回头朝郑笛挥了挥手:“你别过来了,雨太大啦!我会赶回来的!”
郑笛望着细密的雨幕,只好停在屋檐下,无声看了一会儿,只好挥挥手大喊:“我、我,裙子,放后、后台!”
“放心吧!”雨太大了,万静纯飞身上车,抬手擦了把脸,笑着喊道,“我会穿上的!”
出了校门,天已经彻底黑了。
宽阔的四车道,只偶尔有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声混合隐隐闷雷声,惹人莫名心慌。
万静纯按平时回家的路线骑了一段,水越淹越高,几乎寸步难行,便调头换一条稍远的路。
她一拐弯,行至路中间,忽地脚下一轻,踏板失了力。
这辆哥哥花三十块钱买的N手单车,没顶住大风大雨,链条掉了。
万静纯只好下车,推着到路边,徒手捏起链条想挤回轨道,却屡屡失败。
手上油印越来越黑,越来越深,链条仍是懒懒散散垮下。
她正气馁焦急,忽而身后有车开来,明晃晃的车灯驱散黑暗,她又打起精神,想借着光,把链条重新架上。
狼狈忙活了好久,还是没成功。
忽然车引擎声停了,灯却没灭。她正觉得怪,一回头,便被个撑着伞的高大的身影晃了眼。
雨大得把一切笼上一层水雾,什么都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但万静纯知道没认错。这个光是简单站着,就足够有压迫感的人影,只可能是周煜。
“提醒你,还有二十分钟开场。”他隔着两三米,跟她放完话就走。
“周煜。”
万静纯站起身,叫住他,抿了抿唇:“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周煜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麻烦你,让你司机送我回家。”万静纯朝那辆车扬了扬下巴,“我……我可以呆会故意弹得很烂,输给你。或者……我也可能根本赶不回来,你就赢定了。可以吗?”
万静纯当然是诈他的。
不过眼下除了找他帮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煜表情仍是冷冷的,似乎不想帮。
“拜托,我真的要回家一趟,可是我……我的单车坏了。”
又密又急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打得人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迷蒙。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个落汤鸡的样子怎么也能挣点同情分。可周煜仍是居高临下,或者说看垃圾的眼神。
“好吧,不行就算了。”万静纯嘀咕了一声,摆摆手,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水,
继续蹲下修车。
“不需要。”周煜的声音突然近了些。
万静纯再反应过来时,被他揪住了后颈衣领——就像那天在河里一样。
周煜把她拎起,分给她一点点雨伞的保护范围,雨水总算没冲她兜头而来。
“你本来就弹得烂。”他用眼神喝令, “上车。”
那只猫
万静纯嚷着“等一下等一下”挣脱了他,把单车扔进绿化带藏好,才跟着他上了车。
周煜沉默地撑伞旁观,来了点兴致,暗自计算:此时此刻,她和自己到底谁更有病?
上了车,他挪开眼睛看窗外,没看她被淋得半透明的校服衬衫:“怎么走?说吧。”
万静纯不知道他的礼貌,交代完司机,便很是焦灼:要是她身上的水泡坏了车坐垫可怎么办啊?
明明是一次热心友爱的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可两人却一言不发,唯有雨水敲打车窗,发出闷响。
按万静纯的指引,司机把车开进了城中村,刚找了片还没被淹的地停好,她就开门跑了:“谢谢司机叔叔!你们快回去吧,不然水太深了就走不了了!”
周煜没作声,只是直勾勾看着窗外那个被大雨吞噬的身影。
好半天,他才开口:“走吧。”
万静纯到家时,店里的积水已经淹到了脚踝。
丘莞刚把一麻袋苹果扛在肩上,就见到女儿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很疑惑:“静纯,你就演出完了?”
“妈,我来吧。”万静纯上前抢下,“你腰不好,别搬这些重的。”
“哎呀,你……这傻孩子。”丘莞反应过来,叹口气,“在学校好好演出呀,回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