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12)
“像一家子一样挤在一起,漂亮的很。”
“阿姐,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我们一家一起去看……”
阿姐的神情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好,好……”她的嘴角挂着笑。
“好。”
丧钟响起来,她的手渐渐凉了。
屋里屋外尽是抽泣的声音。
我呆呆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像一段木头。
来了好多人,他们把阿姐收拾齐整往外抬,我站起来,麻木的跟着他们走。
出门时看见了苏景淮,他跪在地上,魂不守舍地看着阿姐,一动不动,也像一段木头。
第 8 章
我想出宫去,我想陪着我的阿爹阿娘。
我两年前没了姐姐,现在又没了大哥,阿爹阿娘只有我了,我想陪着他们。
可我出不去。
我是被关在笼里的猫儿狗儿,挠不开粗壮的栅栏。
我开始频繁地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下着雨,可还是有鸟儿自由地飞。
我知道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羡慕它。
他们说我不会笑了,话也少了,安静的时候甚至不像有痴症。
我也糊涂了,我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痴症。
我只记得以前的我是不会伤心难过的。
桃枝好多了,宁妃姐姐却又病起来,见不得一丝风,咳嗽时带着血。
她只好一天到晚躺在榻上,手里慢慢绣着花。
我就在她的榻旁陪着她,那摇椅抬进来放在一旁,快成我的了。我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晃晃悠悠地摇。
“阿染。”
我坐起来看着她,“嗯?”
她把绣好的菊花取下来,手指慢慢地摩挲着。
“快入秋了。”
雨下了两个月,今年怕是没有一丝收成。现下倒还吃得饱,却不知冬日该如何过。
听说北疆的战况不是很好。那蛮夷没了大哥的压制,死灰复燃似的嚣张起来,大张旗鼓的抢了好几个城池。
宫里宫外人心惶惶,坊间已传出灭国之论,连收拾偷跑的都有。
玄香夫人成了众矢之的,气焰灭了大半。
她常跪在上朝的地方,朝各位大人喊着冤枉,狼狈可怜。
苏景淮也不知怎么想的,人前任由她这样跪着,人后却依旧给她宠爱与荣耀。
我心里常生出一股悲凉,有种一眼看到结局的荒唐想法。
我说不出是我的结局,还是苏景淮的结局,亦或是宁妃姐姐的结局。
雨小些了,近来有停的趋势。
这日只下着毛毛的细雨,宁妃姐姐睡的安详,我小心地封好了窗,轻轻打开门踮着脚去看嬷嬷她们。
与大家说了会儿话,突发觉房间里静谧地厉害。
我转头看了看小红,它今日不叽叽喳喳了,只歪着脑袋望小小窗缝外的天空。
它或许十分想念自由的日子。
我很愧疚,想让它走。
窗户打开,它看着屋内的我们咕咕了两声,展开翅膀“刷”一下冲进朦胧细雨里。
我看着那小绒球一样的身影上下翻飞,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觉得开心。
我自言自语:“走啊,走的远远的,去看外面的世界,向我的爹娘报平安。”
边关的情势越发严峻,将士牺牲了一波又一波,朝中渐渐无人可用。
是以宁妃姐姐的爹爹又上了战场。
她的爹爹是我大哥的恩师,我大哥的一身好功夫和好兵法,连同治国安邦、天下太平的愿望都承自于他的这位恩师。
小时候他经常来我家,不吝言语地夸赞我有个好哥哥。
他总说自己老了,内心十分忧虑,直到看见这些鲜衣怒马且壮志凌云的少年孩子才觉得安心。
他怕的不是自己老,怕的是无人继承他的衣钵日复一日的保护我朝的江山和百姓。
他来宫中告别,同宁妃姐姐说了很久的话,临走的时候摸摸我的头夸我长大了,漂亮了。
我向他行礼,念着祝词望他平平安安。我没用,去不了边疆,打不了仗,只能在这微末的鬼神之事上出出力。
眼看那瘦削的背影走远了,病弱的宁妃姐姐竟从房里冲出来。
她追出去才跑了两步就崴倒在地上,只能远远地哭喊着磕头,“爹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那背影蓦的停住脚步,也不回头,却抬起手抹着眼睛。
宁妃姐姐又哭喊着磕头,“爹爹保重身体,求爹爹保重身体!”
良久,那身影挥挥手,步伐依旧坚决。
我去扶宁妃姐姐,被她一把抱住。
我听着她语无伦次地说,“阿染,我不孝啊,从小爹爹就悉心培养我,如今我长大了,却无法代父出征,只能躺着当个药罐子茍延残喘……”
“阿染,爹爹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年纪大了,该怎么办啊……”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抱住她。
和渐凉的秋意一起来的是起了叛军的消息,这伙叛军神兵天降般凭空出现,来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打着受命于天的名义自边陲之地一路向都城进攻,杀贪官,开粮仓,修堤坝,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声望越长越高。
奇怪的是,苏景淮并不派兵镇压,他好似看不见般,丝毫没有慌张,有几位为了让他出兵而非要死谏的大臣在上朝的时候撞柱子,他也连拦都没拦。
那叛军声势浩大,披荆斩棘,一路上走的顺利,剑指都城时才过了仅仅一个月。
他们在城外十里下营。
城内只有羽林军一万。
太后娘娘趁着夜色将后宫中人召集到了泰和宫,厚厚的宫门落了锁,屋内的人都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