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13)
太后娘娘就坐在主位上,面容威严,一言不发。
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号角声,随即便杀声震天,透过窗看见的是滔天的火光。
宁妃姐姐死命捂着我的耳朵,可我还是听见了外面的惨叫声和哭泣声。
过了许久,哭喊声低了。
天已大亮,有人跑过宫道呼喊,“护国大将军来救尔等,是护国大将军来救尔等,昏君已败,现下投降者不杀,现下投降者不杀……”
耳边似有惊雷闪过,我不敢置信,“大哥?叛军是大哥?大哥没有死,大哥没有死!”
我喜极而泣。
泰宁宫的宫门被人重重拍响,来人扯着嗓子,“太后娘娘,昏君败局已定,大将军恭请娘娘出面主持大局!”
太后娘娘依旧坐在主位上,面容威严。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我,突然笑了。
先嗤的一声,随后轻轻的笑,后又哈哈大笑。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拍案,眼泪都出来了,好像一辈子就笑这一次似的笑不够。
躲在墙角嫔妃们被她这副夸张的面容吓得哭了起来。
她又像换了个人似的面无表情,“哭什么!本宫等了这么久,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
哭着的人又噤若寒蝉,只敢小声抽泣。
她抚了抚鬓角,满意极了,“来人,更衣!”
宫道上尽是血,斑驳满目,雨还下着,洇的血触目惊心的红。
我被钳着向前走,头只能低着,地上除了血水,就剩太后迤逦的裙裾。
血水顺着金线勾勒的仙鹤蜿蜒,张牙舞爪。
我不忍直视,勉强侧头,看到一同被钳着的玄香夫人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正殿很快到了,太后哈哈大笑着跨过门槛,“我的好儿景淮,枉你聪明一世,最后还是落到我的手里了罢!”
我被甩跪到地上,膝盖磕的钝疼,一时泪眼汪汪。
一双长满大茧的手扶我起来,是大哥。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真的是大哥!
时隔几月,他瘦了,也憔悴了,血痕挂在脸上,披风破烂不堪。
可他就站在我眼前,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
上天眷顾,无论如何,没叫我再失去一个亲人。
太后娘娘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架在苏景淮脖子上,“苏景淮,开心吗?”
见苏景淮不说话,她依旧抚了抚鬓角,笑的满意且癫狂,“你不开心,本宫可开心的很呢,你知道这一天本宫等了多久吗?”
苏景淮冷笑一声,推开颈间恒着的剑,自顾自稳坐在龙椅上看着太后,“母后,儿臣自以为入孝出悌,晨昏定省没有一样做的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片赤子之心天地可鉴,母后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太后柳眉倒竖,怒目冷斥,“闭嘴,本宫贵为先祖亲点的皇后,父亲官至首辅,一声母后岂是你这宫婢生的下贱胚子能叫的。”
她一向威严的面容有些扭曲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和你的娘一样都该死,你早该死了!早该陪着你那下贱的母亲去!”
可她又泫然欲泣,“可惜我没有儿子,上天不开眼,他不给我一个儿子!”
苏景淮突然笑了,“那是你做的孽太多了,你害的人啊,他们都在地下告你的状呢!老天爷有眼,他怎么会让一个毒妇有孩子?”
太后娘娘大惊失色,“你都知道了?”
苏景淮面无表情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了,先帝也早就知道了。”
太后娘娘的剑哐当掉在地上,“你胡说!”
“胡说什么,我养在你膝下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太后娘娘一巴掌甩在苏景淮的脸上,护甲刮出了长长的血痕,她颤抖着,“你胡说!”
苏景淮慢条斯理的擦去血迹,直直盯着太后的脸,“你这一辈子,最向往的情爱、权力、子嗣,一个也没有得到。”
太后娘娘怒不可遏,举起手又要打苏景淮,却似忽然回过神一般,愣了一下便又笑了。
“苏景淮,我何必跟你较劲,你现在不过是茍延残喘,你马上就要生不如死了。”
她眯着眼睛,“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布防图是谁偷出来的吧,正是你的宠妃玄香。”
她得意极了,“你最信任的护国大将军背叛了你,你最宠爱的女人也背叛了你。这种滋味好受吗?”
她盯着苏景淮的脸看了良久,似乎想看出那么一点不甘与愤怒来取悦自己。
可苏景淮一直面无表情。
她冷着脸狠狠甩了甩袖,终于对这场闹剧厌倦了,“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吊在城墙上。”
门外的太后亲卫们瞬间涌了进来,大哥迅速将我藏进怀里,我紧紧闭上眼。
却听苏景淮大喝一声“杀”,外面瞬间地动山摇,叫喊声振聋发聩。
我诧异的向外看去——是更多的人,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喊着“杀”跑进大殿里,那些亲卫很快就被杀光了,太后被层层围住,刀剑架在脖子上压出血痕。
她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便被诧异取代。
大哥被人扯开,他们将他反剪着手押往太后一起,我慌忙抱着他的腿跪在地上,我向苏景淮大叫,“苏景淮,你要干什么,你杀了我的阿姐,现在又要杀了我的哥哥吗?”
苏景淮只挥挥手,“将皇后与叛贼分开。”
我的眼泪一下淌了下来,“不要,大哥,大哥。”
我死命抱着大哥的腿,他们扯不开我,干脆将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大哥慌张喊我,“善宝,善宝,快起来,大哥会没事的,你听大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