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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10)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话顶到头了,走出半路的季庭柯似乎有所感应,他忽然回头:

罗敷抱了他和面的不锈钢盆,冲他摆了摆手。

远处巷首,汪工开着他那辆小面包,侧身探出窗户、他按了按喇叭:

“让让,让让啊。”

汪工的名字就叫汪工。

他不像一般做活、做泥瓦匠的工人,“工”是统称,姓李叫“李工”,姓陈叫“陈工”。

他的身份证上,就叫汪工。

就连罗敷第一次听,都以为汪工在诓她。

年轻人的男人挠着头辩解,他说——

早些时候,他也问过家中长辈。那时,枯瘦的老人吧嗒、吧嗒抽着卷烟,回了一句:“贱名好养活。”

这个道理,汪工自然听过。

但谁家的贱名,单字一个“工”?

简直像是生下来就为了打工的。

这贱名,未免也他妈太贱了点。

汪工绷紧了掌心往车下抬鱼,手背抻得发了白,腮帮子鼓鼓,腔调像是从胸膛里憋出来一样。

他惯会说好话哄人,当下又存了替季庭柯套话的意思,舔着脸逼过去:

“罗姐,也给下碗面?每次送鱼的零头,抹得那叫个别无二话。”

凑近的时候,隔夜、淡淡的酒气飘来。

罗敷想起昨夜,季庭柯微醺的那一眼。

她掏了掏冰箱,收拾出一把压箱底的挂面。

只有这个,汪工没敢挑。

烧水,水在锅里咕噜咕噜翻泡,热气蒸腾、熏了罗敷的眼。

“昨晚,你和他喝的酒?”

他,指的是季庭柯。

汪工来回擀他那两双筷子,像登台表演前活跃快板,他一拍大腿:

“季哥,这都告诉了?”

他会侃,连吹几个排比,一秒都不带停的。

直说到面在锅里软趴趴地胀开,嘴皮子才磕碰到:

“看上季庭柯的老板娘,从这条后儿坪街排到了巴黎、他却非得来做个臭片鱼的。”

瞧她半晌:

“但要我说,罗姐指定不能这么肤浅,哪能为了这浅薄的男色,追到一屋里。”

说罢,夹了口面一吸溜。

烫、咸。

汪工几乎要呕出来了,在罗敷近乎逼视的目光里,又是一响巨大的吞咽声。

她幽幽地,微眯着眼睛打量他,良久:“他身材不错。”

洗手间外匆匆一瞥,深重的毛发、分明的肌肉、紧绷的筋络,化成此刻窗外,单手拎着一袋面粉的身影。

季庭柯听到了。

他没有及时进屋,黑着脸候了十几秒。

汪工嘴里咸得发苦、更不敢去喝面汤,从前台偷顺了瓶沙棘汁,皱巴巴地寽不平舌头:“季哥。”

把人吆进来,季庭柯拧着眉、刻意离他远了些。

男人表现得有几分嫌恶:

“什么表情。”

汪工舌尖蘸得黄黄,烫的、咸的、又是酸的。

他喘了口粗气,问季庭柯:

“你回来的时候,看见巷子口、红梅商店里——负责卖盐、卖调料的小媳妇了吗?”

“没。”

而后,那年轻人肃穆地板起了张脸:

“那一定是被罗姐打死了。她打死卖盐的了!”

罗敷没忍住,嗤笑一声。

她静静地看着汪工演。

季庭柯则看向她。

罗敷用力抓了几下头发,后在头顶束了个小啾啾。

她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倒说:“我不会下面,你下面给他吃吧。”

不知是成心的,还是无意的,“下面”这两个字被罗敷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地、引起分外遐想。

汪工一口面喷出来,拼了命地咳。

季庭柯动了动手指,他忽然很想抽她。

他不虞的时候,小臂绷得紧,会彰出十分漂亮的肌肉线条。罗敷盯着,很久没动。

她忽然在某个瞬间,读懂了张穗对季庭柯的性冲动。

罗敷来自潮湿、热出霉的韫城。

她来西山,来闯干燥、带点凉意的大暑。

撇去前几天处于雨季的黏腻,多数时候,身上干爽得像是在初秋。

罗敷去隔壁摊上抱两颗瓜,劈一半、用勺挖着吃,黑而亮的瓜籽被她咬在齿间、发射。

一个、两个、三个。

过去十七个行人,有八个都在咳嗽。

还有一个是在后厨,季庭柯清了清嗓子,熄了轰鸣的油烟机。

“油烟机该换了。”

吃午饭的时候,季庭柯汗湿了一边。

*

西山人都有午睡的习惯。

也只有午后一小时,卷帘拉上后,十几平的私密空间。

季庭柯搬了两张长凳,空调打低。

他自顾自地躺了下去,日光灯的影子在面上晃。

罗敷关了灯,喊他:“季庭柯?”

“…”

男人似乎是攥了一下衣角。

“睡了吗?”

“睡了。”

没心思继续斗法。

罗敷也学他,半抱着胸、侧躺,听彼此的呼吸声。

她这处清静,不远处、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热火朝天。

单层的板床,堪堪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一滚、朽得一声,皮肉陷在被单里的胶黏感顺着暖气管道遥遥爬了过来。

再是男人挺腰的幅度,喘得细密、像是要凿透了,女人尖叫得震落窗边一片雨滴。

罗敷口袋里还剩最后一根烟——

刚刚顺的张穗的。

她衔在嘴里叼了,烟都跟着、洇得发软。

听得出来,声音来自对面的鳊鱼店,空气里的温度顺着高潮迭起的音量向上攀爬。

罗敷额间生了一排汗,她闭上眼睛、捱。

然而,火熄灭之后,又是新一轮的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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