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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9)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季庭柯的视线终于收回,定在罗敷脸上。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躲开的对视。

“给我打下手?”

罗敷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躲过了季庭柯的逼视:

“是啊。”

她重复:“给你打下手。”

老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眼波在一男一女之间转了转、调侃僵涩的气氛:

“你们,认识啊?”

几乎是同时,罗敷承认了。

她说:“认识。”

季庭柯却反驳说:“不认识。”

于是,这小本买卖的生意人,眼底的狐疑埋得更深。

他摸了摸下巴,“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气。

似乎是觉得,铺垫已经够久了。

转向罗敷,借口托词:“这种只好算作学徒工”、“跟市面上不是一个价”云云。

而后,被罗敷团巴团巴,又塞回了声道。

她一下戳破了对方的心思,没有一丝一毫的扭怩、没有讨价还价。

“你定。”

对方颊边的笑容隐隐扩大。

他夹着他那破旧、皴裂的公文包,大臂绷得紧。

老板派头都捏上了。又故意停顿了一下,表现得自己仿佛没有那么受用。

“那——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试岗。工资、咱们看表现再谈。”

对方拿眼觑着罗敷的反应。

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季庭柯身上,并不在意他的得寸进尺。

中年男人吸动了一下鼻子。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摩挲了一把干燥的掌心。

扭头,又上了自己那辆老款尼桑。

还没发动,车窗被一只涂着红红指甲油的手扒出来。

对面卖鳊鱼的、几乎指头戳到姓史的眼里:

“账。”

汽车尾气一扬,全然不顾死活地:

“一会儿,让季庭柯从柜台拿给你。”

而后,在那串尾气完全消散后,季庭柯终于卸下了表情。

他冲罗敷微微摊开手、掌心向上。

一副索要的派头。

罗敷装不知道,歪着头问:

“什么?”

季庭柯指了指她的手心:“刀。”

女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平横着刀。即将要抵过去的瞬间猛地一转、刀尖向下,距离刺破男人的掌心,仅有几毫米。

季庭柯没有躲闪分毫,似乎料定了她不会当真对他动手。

他的动作顺势向上,抽回了尖刀。

转身,又去厨房换了柄、似乎足有半年没磨过的钝菜刀。

用这来片鱼,都得跳起来、用砍的。

罗敷看着他,她接过、掂量了两下:“什么意思?”

“以后,你用这个。”

那把尖刀被他揣进了兜里。

尖端朝下,遮掩住寒光。

男人去柜台去了些零钞。另一只湿着的手低垂在腿侧,他往外走、又倏地顿住。

季庭柯微微地拧过头。

罗敷以为他会问她t关于刀的事,亦或者——为何主动投身、要来鱼加面馆工作的前因。

但他淡淡地、一下点破,撕开方才一直没有捅穿的单层窗户纸:

“你是从张穗的屋子里出来的。”

“张穗那里一直缺人,她没有理由拒绝你。更没有理由,多余把你让出来。”

张穗,是那卖鳊鱼老板娘的名字。

罗敷昂着下巴,睨着他:“你说错了。”

“她有。”

她又低下了头,盘着那把旧菜刀的木柄,指肚来回摩挲、揉得顶角油亮。

“她说,她想睡你。她让我来店里看着你——

怕你乱搞女人。”

足够季庭柯听到的音量,罗敷默了几秒。

“她说,你下面很大。”

季庭柯的手陡然一松。

那些零碎、聚起来有四十的钱落回地上。

张穗远远地看见、一拍大腿,她骂季庭柯:

“没好心”、“侮辱人”。

她卖条鱼而已,还得搁地上捡钱。

四下一片死寂,只剩张穗还在聒噪。

季庭柯抬腿、迈出门。在他的身后,罗敷出声叫他:

“去哪儿?”

“扛面粉。”

男人的语调里有冰,比室内的空调温度更低。

罗敷既没有阻拦,也没有立刻跟上去。

她立在鱼加面的招牌下,直到张穗抓着几张零票子过来:

“我说呢——”

“看上了?还是想混睡一把?那也犯不着演我一条鱼。”

罗敷转了她一条鱼钱。

她笑笑,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他。”

罗敷指着季庭柯离开的方向。

“你想睡他,多久了。”

“也就半个月吧。”

张穗听着转账音,略微舒坦了些。

“他也就刚来半个月——”她压低声音。

“就在南边的工厂出事之后。”

5.扯平了

南边的工厂。

像是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活该避谶一样,张穗自己都反应了两秒,转头“呸呸呸”几声,心里骂了句晦气。

罗敷转着刀,手心一把汗。

“南边,什么工厂?”

张穗咽了口唾沫,她凑得近了些,粉底液在眼皮的积线都窥得清。

“你打听这个,想干嘛?”

她点烟,一小簇在风里抖,目光都迷了。

罗敷跟她绕:“赚钱。”

女人冷笑一声,那股子风流缠绵的劲儿没了,露出点藏在假面后阅尽千帆的清醒。

“往南边走,赚不了钱,命也得搭上。”

风比先前更大了。张穗半掩着手,鼓成一道小屏,藏谜一样: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季庭柯那样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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