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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7)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季庭柯认出了他:

那是他的上级,鱼加面馆的老板。

他上前,瞥了眼腕上的表。

迟到将近十分钟。中年男人对于此、却只字不提,当下的反应,称得上狂乱。

来回穿梭在前台、后厨,翻柜子、抬了抽屉,又掀了鱼缸。

空空如也。

季庭柯离开一个周末而已。

那手脚不干净的学生顶班的第二个周末而已。

老板红了眼,扬言要宰了那职校的小兔崽子。

一旁人煽风点火,说是昨夜里起来解手,瞧见面馆门口堆了四五个十几岁的小子,胡乱抬着东西往外跑。

中年人怒意更甚。

季庭柯沉默地收着手里的活——

他知道,没用的。

那少年苗抽得高,虽然干瘦,但隐约能窥见眉眼稚气。

工资开的低,举止间一副硬撑成大人的拘束感。

狗屁职校的学生,明明才十五岁。

老板侥幸,图便宜用了童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面鲳鱼店的老板娘姓张,挑着头看了半天热闹,咬着烟屁股,骂了句“寡气”。

周围有人说她“败兴”,“有本事招个季小哥这样的,才叫真拧(厉害)。“

她拧着低跟鞋为轴,尖尖的鞋头指向人,“你怎么知道我招不到?”

说罢,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一头钻进自己屋头,她掀了帘子:

“刀磨好没?”

帘子是熏的黄竹条,缝隙间影影绰绰的、露出另外半张寡淡的脸——

正是罗敷。

罗敷说:“成了。”

她掌心里攥着的,正是季庭柯丢了的那把尖头牛刀。

“杀哪个?”

旁人乍一听,分不清是杀鱼还是杀人、汗毛都立了大半。

血染的红,成片蔓延、混合了腥臭的水,无孔不入地吸附在水泥地面。

眼珠瞪裂、死不瞑目。

又或者说,根本没有死透,下半身惊恐地拍打、徒劳地挣扎。

罗敷顺势砍下第二刀。

姓张的老板娘瞥一眼,吓得惊叫起来。

她急急地捂住嘴,怒火都压抑在喉咙里。

“胆!胆都喇破了!”

苦胆一破,用酒和碱面洗一洗还能补救。

但这技术,抵不上嘴上吹嘘的一根毫毛。

老板娘不敢恭维。

罗敷没什么表情,刀抵着案板、甩了上去。

她反问:“有吗?”

老板娘捂着胸口,那里剧烈起伏着、漾着余波。

她弯下身,一手虚虚捂着胸口,一手飞快地倒酒、混碱面。

而后,拎着没死透的鱼,迅速浸了进去。

老板娘的眼角余光瞥到——

罗敷还在原地站着,那把磨锋的尖刀夹在她的指缝里、不住地向下滴血。

卖鳊鱼的老板娘是后儿坪中有名的泼辣户。

换作别人,这会破了的鱼胆都塞进了嘴里,或是想尽办法、搡一把出气。

她看看罗敷手中露出的刀柄、终究还是有些发怵,只是没好气地:

“你这样,当真——是诚心找工作的态度?”

罗敷散漫地抬头,她睨了对方一眼。

“当然是诚心的。”

“我连上班用的刀都自己带了。这和要饭的、自己带讨饭碗,有什么区别?”

老板娘被说得一噎。

她涨红了脸,好不容易缓过一口劲、盯了对方半晌——

罗敷这副不进油盐的样子,倒有点像一个人。

像,故意冷着她的季庭柯。

一样的目中无人。

只可惜,那一位还会伪装。眼前的这一个,明晃晃地全摆在脸上。

女人一挑眉,她隔着层层水雾,静静地逼视着罗敷。

她说:“有个地方,比我这儿、更缺人。”

罗敷早早地候着了,她慢慢地眯起眼睛:

“哪儿?”

“对面的鱼加面馆。”

对方苦口婆心,眼里却铄动着精明的光。

“那店里,日日有水货市场的小工拉着大车来送货、有的是鱼给你糟践。”

那光里,掺杂着被拒绝、未到手的抱憾,逐渐演变为不甘、甚至是得逞的笑意。

但得逞的,似乎不止老板娘一个。

罗敷看着对方,她的眼里不见半点受挫的沮丧。索性半蹲下来,来回撇刀背沾的鱼腮、鱼泡儿。

直到刮干净才停手。

她非常爽快、利落地应了。t

“好啊。”

爽利到让老板娘错觉,从一开始、罗敷等得就是这一句。

她把烟盒塞进兜里,手从鱼肚子里拿出来,泼了把清水浇洗。

潺潺水声中,她叫住了罗敷。

她说:“那里面、有个打零工的,记得离他远点儿。”

罗敷扭头,不经意地投射来异样的目光,眼底有笑意。

“为什么?”

老板娘淡淡地、伪作心疼地一砸摸嘴。

她说:“因为,老娘想泡他。”

罗敷极淡地往对面的面馆瞄了一眼,确认对方口中“想泡”的人是季庭柯。

她呼了一口气:“你喜欢他?”

年龄稍长的女人瞅她片刻,有些轻浮地笑了。

“这话太重了。”

“想睡他而已。”

“看见那手指、鼻子,体格没有?”老板娘压低声音。

“这样的男人,下面很大的。”

*

面粉,没了。

鱼,没了。

所谓的老板,蹲在地上抱脑袋。

季庭柯坐在门口的小扎上,松松晾着长腿。

围观的、看热闹的,也基本散去了。

季庭柯等老板平复心情,打算另叫汪工送一批鱼上门。

鲶鱼好,还是鲈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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