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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77)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张穗散了根烟给罗敷,后被轻轻地、又推了回来。

罗敷只说了两个字。

两个,季庭柯曾经也说过的字。

她说:“戒了。”

张穗眯着眼睛看向她。

她吐出一口烟圈,又过回肺里,审视着罗敷。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戒了烟。”

罗敷直直地看向对方。她说:“上周。”

上周。

张穗咬了这两个字在嘴里含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什么?为了——一个死人?”

她的话,尾音刚落地。

罗敷忽然动了。几乎是瞬间地,随手操起了一旁专用来剖鳊鱼肚子的尖刀、寒光抵上了女人的咽喉。

她说:“我有话要问你。”

不是罗敷的错觉。

她发现,张穗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和汪工一样,褪去了那层浮夸的壳子,整个人都往下沉。

张穗没有躲,反而走得更近了一步。她咽了口口水,罗敷为了避开、不割伤她,往后让了一寸刀。

而后,女人冷不丁地夺回了那把刀——

罗敷一愣,她似乎联想到什么、没有继续拗着力气犟。

张穗绷直脚尖,把刀踢到了角落里。

“哐啷”一声。

张穗面上还是淡淡地,没有恼:

“你问。”

“这种威胁,没有必要。”

罗敷看向了那支被丢掉,还糊着鞋底印子的刀柄,它委委屈屈地蜷在角落里。

她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张穗:

“你好像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来找你。”

张穗说:“猜过。”

她抬眼,似笑非笑地:“你到底,想问什么?”

一个身上是土腥味,一个身上是鱼腥味,混合、碰撞,拧作一股。

罗敷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底爬出来一样。

她问:“我一直都不清楚——你多大了?”

张穗挑了一下眉,她往后、靠在渗出裂缝的墙壁上:

“我阿,三十七岁。”

“女人四十,人生如朝露。三十四十,如狼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她摊开手:“怎么,像不像?”

罗敷说:“像。”

她连表情都有些变了、目光有些混乱,最终停顿在张穗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镶着一枚廉价的、银质的戒指。

小石头低调地转朝下、朝掌心内。

但凡一不注意,就会彻底忽略。

罗敷又问她:“结过婚吗?”

张穗的目光跟着罗敷走。她也转过了那枚戒指,拧过来、用衣服下摆擦了擦那颗小石头。

她漫不经心地:

“结过。不过,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张穗拧了把发尾的水,淅沥地滴回地上。

“那时候,依着父母主张。年纪轻轻就嫁了个没钱、又没本事,只会卖死力气,只能去工厂做操作工的男人。”

罗敷紧紧盯着她,像她们初遇时那般、她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哪里的厂?”

张穗还是t像过去一样,烟在指尖抖。

她还在笑:“南边的厂。”

“现在的你,不是知道了吗?

南边的厂子里,到底有什么。”

“他做工的时候,厂子里效益还不好,说是得了病、老板也掏不出钱来赔。”

“后来,厂子倒是上来了。” 她似笑非笑地拟了一声,“可惜,还是——砰!”

张穗吸了口烟,自她嘴角溢出的烟雾,像极了爆炸之后漫天弥布的尘灰。

在罗敷的注视下,她与她对视了一眼:

“我没有什么秘密,就是个寡妇而已。和南边厂子里,所有老公患了病、治不好又死了的可怜女人一样。”

张穗摸了摸肚子,缓缓地:

“只不过,我比她们更想得开。”

只是偶尔、忍不住地,她也想往季庭柯身边凑。

即便知道错不完全在对方,她还是熬不住地、不想让他好过。

哪怕单纯地恶心、膈应他。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门外,再一次地、响起了敲门声。

是一个嫩生生,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对方拿了只锅盖顶在头上挡雨,眼窝处浸了水、几乎睁不开。

她说:雨下得太大了,史老板一时半会过不来。

女孩捏着衣角、朝着张穗,很来事地叫“姐姐”。似乎没看到对方有些不耐烦地态度,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跳闸。

罗敷看了一眼张穗。

张穗也看着罗敷。

忽地,她一把将罗敷推了出去,对着那抱着锅的姑娘:

“吶,你找她呀,她什么都会。”

后儿坪的下水管道系统,这么多年也没见优化过。

门外,雨水已经积到了罗敷的脚踝处,溅湿了她的牛仔裤。

在她即将跨过小巷,走向对面的鱼加面馆时。突然横来一只手,从后面、一把捏住了罗敷的手腕。

张穗也走进了雨里。

顶上雷声震天,她几乎是吼到了罗敷耳边。

张穗说:从她知道的,季庭柯混迹于厂子里头,就起码、得有这么些个年头。

她手指拎起来,比划了一个“四”。

“虽然都说,年轻人身体好,比那些老东西更能扛得住。

不过光我看他,在你还没有来的时候、背地里,也咳过好几次。”

女人静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呼出口气:

“你以为,当初我只是为了和史铸常作对。才故意让你们去体检、去办健康证?”

她一根烟屁股掐灭在了雨中,反问罗敷:

“你见过,季庭柯的体检报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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