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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82)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大师傅说过的话,可不止那一句。他还说过——”

对方昂着下巴,慢慢地点了点地:

“小居士的奶奶,每天都来五台山爬咯台台

台阶

。奶奶还没到台顶,居士们就能听见她喊小居士的声音。”

“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眼前的女孩子,终究还是太小了。

男人似乎没能指望她懂,没指望她回答。

他声音低低地,一边一气说了个明白:

“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耳朵不好。

对于自己发出的音量,就无法准确估测。她们只觉得自己听不见,吼出来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也就跟着抬高。”

一边,细长、关节分明的两指曲着皮筋,不留情面地弹回了小女孩的手心、疼得她“啊”地一声叫出来。

男人的面上沁出点微亮的清辉。他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还在问:

“知道了吗?”

小孩子也有身骨,硬着不服气。

她捂着手心,似乎是有“呸”对方一句的打算。

忽地,终于意识到自己自己身处何地,急急地将话咽了回去。

她翻着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说,前面、在食堂喊的那一个,也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喽!”

当然,不是。

男人微一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都跟着冷笑了。

“她就是单纯地没素质。”

说来说去地,竟还是绕回来了。

年龄小的孩子,情绪不会掩饰,将鄙夷完完整整地写在了脸上。

她望着天,鼻尖是夹杂着牛屎味的饭菜香,颇为纠结地咬住了自己的小皮筋:

“算了,我小人不计大人过,不跟你计较了。”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下摆:

“我刚刚都听到了,在大师父的禅房里——你说,你明天、就打算下山?”

男人没有否认。

他深邃的目光里,藏了太多、一个七岁小女孩所看不懂的东西。

她只觉得对方此刻的眼神,既复杂又陌生。

同样地,她也听不懂他打了哑谜的话。

什么:

“下山的路,尤其是到护银钩的路,都太难走了。她一个聋子,搞不定的。”

她,是谁?

谁,是聋子?

那样的态度、莫测的神情,对于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女孩来说——

她只在自己的同桌为自己拉票投选班长时匆匆见过一面:

那个总是用橡皮来回搓自己手背、搓出皴来才罢休的小胖子。他扭捏的模样和眼前男人口是心非的表情,几乎完全重迭。

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比那个小胖子,藏得更好、更深。

他的神色总是闲散而淡,又比别人多了一丝锋芒。

小女孩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她凑近了,指着男人的鼻子、质问出声:

“你是不是,认识前头那个没素质的女的啊?”

也是意料之中地,男人淡淡地、又把她的手指弹了回去。

“小居士,佛门圣地。口乃心之门户,口闭心沉。”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很克制地:“止语。”

于是,刚恢复片刻寂静的山头,又传来一声尖利、愤怒的童音。

毫不客气、连名带姓地:

“季庭柯,你休想再骗小孩了!大师父说了,只有礼佛、讲经、吃饭的时候才需要止语!”

45.小师兄

这一声“季庭柯”,借着罗敷干吼的绕梁余音,也传到了前头斋堂、布粥居士的耳朵里。

对方吓了一跳。

手一哆嗦,铁勺都跟着掉进了深窄的粥桶。

一滴粥汤溅t到了罗敷的脸上,她伸手、用指腹抹去了。

女人的目光追随着餐盘里、小花卷上沁着的葱油,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倒是同行的学生一队中,给过罗敷一支葡萄糖的女生端着粥碗走近了、连比划带模拟口型地告诉她:

居士们说,吃完了要记得自己洗碗。

对方显而易见地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一手还指着斋堂里、墙壁上写着的:

“止语” 二字。

*

当天夜里,作为四周没有遮挡物的最高台顶,山涧的风毫无遮拦地鼓动、呜咽。像是香客被噤声、“止语”后从喉间憋出来的凄厉诉状,间隙传来低低的佛告声。

在望海寺、在东台顶,三千世界的菩萨都在喃喃低语。

罗敷只在那低语间隙,匆匆眯了一小会儿。

次日,女人从通铺上爬起来、连眼下都蓄了一小簇阴影。

与之对比强烈的,是那一群兴奋得几乎整夜没睡的学生。

他们花小钱,从台化镇本地人那里租了军大衣。裹着厚厚、笨重的外套,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在高山草甸、牛和马的背上,倾泄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他们细密交谈,压抑着、小声为眼前的日出而尖叫。

罗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躲开嘈杂,她主动避到了更僻静的望海寺院墙之内。

匆匆休整一夜,让女人的嘴巴在张合间,高反的负面影响弱化了几分。

她终于有精力,去打量寺内那座始建于北宋宣和年间的“石砌覆钵塔”。

石砌覆钵塔,又称“笠子塔”。

该塔的塔座为方形束腰须弥座,束腰刻佛莲;瓮形塔身,正南开龛,相轮剎身、无华盖。

而在塔身之下,镶着一口由红漆刷满的“功德箱”。一旁的红木几上侧卧睡佛,菩萨肘下枕着的地方,被香客们自发地塞满了供果。

有一角西瓜、苹果、梨子,还有山间的野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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