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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83)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以及,从侧边、横插着伸过罗敷面前来的,一只沾满了香灰的手。

这是一只属于幼童的手。

整个手掌,还不如罗敷的半个巴掌大。

鬼鬼祟祟,又目标明确地奔着果子而去——

偷供果来的。

罗敷脑子转得快,手里的动作更快。“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那小小、富有肉感的手背上。

稚嫩的童音,愤怒地“嗷”了一声。

“你干嘛!”

毫无威慑力的质问。

罗敷右绕于塔身,她冷淡地向下瞥了一眼。

齐自己腰侧的位置,立了个虚虚捂着手背、脸气得都皱在了一起的小姑娘。

对方捂着手背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常年犯错、被那戒尺敲打过无数次。

面色透了股日晒风吹后的黄黑,居于高原、颧骨处绽放两坨喜庆的红。

她瞥到小女孩头顶,那一小颗圆圆的发旋,轻飘飘地定义下罪名:

“你偷东西。”

“偷?!偷——”

小孩子喘着粗气重复了两遍。她拧着脖子看了一圈儿,确认大师父不在院内后,眼疾手快地抓了两颗苹果——

一边冲着罗敷:“你别胡说哦。”

一边,用衣服下摆兜着苹果,料子裹好、来回滚了几下,就算“干洗”过了。

其中一颗,她献好一般、转手递给了罗敷。

山林间长大的幼子,心思纯良、哪怕有一份心机都明明白白地刻在脸上。

理直气壮,又带一丝心虚地:

“师兄说过,神佛们都没有嗔恨心,不会轻易降罪。

更何况,这是供果、受过香火供奉——”

她像个小骗子,像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只要心怀恭敬,即便偷——”

“不,即便吃供果、也是培植福田的重要方式。”

在俗世的认知里,供果都是“有福”的。

果意味“圆满”,是心灵上的“禅悦法食”。

每日,东台顶、望海寺不知有多少香客来,求得大师父开许带回供果,再数以十倍地回向给有情众生。

没有人,能够拒绝供果。

但出乎这年幼的女孩子意料之外地,

眼前,她想用供果收买的女人,并没有伸手去接自己递过去的那颗果子。

对方半张的口中,始终咬着重复她那一句:“神佛都没有嗔恨心”。

女人的眉眼里凝了化不开的雾,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里,良久才拔出来——

“你的,师兄?”

罗敷上下扫视了小女孩一眼。

从对方梳得光光的额头,到衣服下摆兜高的两颗果子。

“你是这望海寺里的——”

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小师父?”

对方摇头,又点头。

她说,自己是寄宿在庙里,年纪最小的居士。

“居士”之间也互相称呼“师兄”,并不象征年龄、阅历,而代表去“我慢”的生起:

贪、嗔、痴、慢、疑的傲慢。

说话间,女孩子未长开、未脱离稚气的眉眼间全是努力佯装的正经意味。

也就在一瞬,罗敷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

她叫她小师父,捧她在住持座下听经辩经、小小年纪早有佛相。

画锋却一转,像所有会揶揄、逗弄孩子的成年人一样:

“望海寺的居士,是只有你一个这样——

还是,你的师兄?”

“他是不是跟你一样,趁没人的时候、也到供桌上偷果子?”

女孩子涨红了脸。

说她师兄偷东西,比说她自己更急。

“怎么可能!”

她郑重地摇了摇头,气得连那一颗献好的果子都收回来咬了一口、留下狗刨似的牙印:

“师兄自打来了山上,做过最混账的事,不过在文殊庙拜关二爷,还给迦蓝菩萨点了三根香烟罢了!”

也只有一次。

那时,季庭柯刚来山上不久。除了大师父以外,他谁也不亲近,像个被锯豁了嘴的葫芦、总是一个人闷着。

有时候,他也会做噩梦。似乎是魇住了,汗浸透了满身。

而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望海寺的时候,打一桶冰冷的井水,哗啦啦地浇到自己身上。

望海寺近半个月来,居士们皆知的“怪人”。

三千多米的华北屋脊,他常从东台往返北台,拜无垢文殊,又说自己并非“至清无垢”之人。

他说:拜迦蓝菩萨,能求一份心安。

结果到头来,还被大师父罚抄经心,连同没能出手阻拦的她,也一起受了斥责。

若不是嘴人会造口业,小居士早就骂了。

也是这样一来二去,她才和季庭柯摸熟了关系。

大师父总是说:“他是可怜人。”

他从不偷供果,只偶尔、会在自己的威逼下打掩护。

他不馋嘴、不偷嘴,吃饭只为了果腹,对于口舌之欲不感兴趣。

她也曾问过他:“季师兄,那你喜欢什么?”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就像她喜欢偷供果一样。

是那种即便冒着被罚、被责骂的风险,依旧抑制不住的喜欢。

每当这时候,男人总是会盯着远处的云海。

他总是不回答。

被问得烦了,才会搪塞三个字:

“采桑女

《陌上桑》:采桑女“罗敷”

。”

未满十岁的小女孩听不懂,她疑惑地、咬了咬自己光秃秃的指甲。

居士这一类群体,有一个算一个、大部分都是为了逃避,才隐来这山寺之中。

害怕面对俗事、害怕面对感情、害怕面对受挫。

作为寺院里年龄最小的居士,又和季庭柯走得近。每当有人来套那年轻男人的八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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