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如梦·携盲妓出逃(10)
何况,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
常逸尘找了个如厕的借口,撇下父兄,溜回来了。
松香苑,长使常府上的一处偏僻院落。
夜深人静,书房桌屏旁孤零零一只红烛。
常逸尘轻轻打开柜子,抱出足有个半人高的陶偶,凤眼长眉,栩栩如生。
只是美中不足,人偶是个秃的。
常逸尘找来装长发的荷包,一根一根,将秋雯的乌发嵌到人偶的头上,最后在唇上点染桃红。
陶偶美人坐在怀中,烛光照花面。
常逸尘伸出食指,扶起美人的玲珑小手,五指纤白,软软落在他指上,把玩片刻,常逸尘又探手进人偶的交领,低头亲吻。
陶偶上有梅花散粉的香气,清净迷醉。
这世间,人都太脏了,唯有与陶偶作伴,方得半刻干净。
“少爷!”
屋门被敲响,常逸尘赶紧将陶偶收回柜子里。
“何事?进屋来说吧。”
常逸尘的长随乔木慌慌张张冲进来,贴脸凑来,耳语一番。
常逸尘霍然站起身来,像是不肯相信,“什么!”
“千真万确啊!”
“快,备马!”
常逸尘披了件氅衣,急急匆匆往外跑,他左臂半残,有碍行动,只得让乔木骑马带他。
萧府笙歌还未停歇,二层阁楼,乐班和着西洲曲,大小几十位官员,几十将领,在萧府廊庭里攀谈饮酒。
常逸尘避开人,直闯进拾翠院。
这地方死寂一片,房檐挂着两盏不太亮的灯。
常逸尘撞开门,跌了进去。
只见萧涟歪斜在地上,身上盖着两件衣服,风一吹,罗衣掀起,露出腿来。
常逸尘被萧涟绊得趔趄一下。
“萧涟,你!”
“你个混蛋!”
常逸尘拉住萧涟的手腕,要把人拽起来,可萧涟像个麻袋,身体很沉,还不配合。
见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常逸尘恨铁不成钢,气得用那只半残的手在萧涟肩上打了一拳。
萧涟没有丝毫反应,又瘫软回地上。
“萧涟,你给我起来!”
萧涟像坨烂泥,两眼放空,一动不动,“我不起,我浑身都在疼。”
常逸尘赶紧蹲下身,捏住萧涟手腕,脉短如豆,是受了惊,到并无大碍。
“萧涟,你没什么大碍,赶快起来。”
“不,我就是浑身都疼,心里也疼。”
“你!”
常逸尘气得说不出话,恨不能踹她两脚,但腿一抬,还是踢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你既知道疼,当初为何答应?你难道不知你父亲打的什么主意?”
“你少挑拨离间了。”
见常逸尘歇斯底里,萧涟嘁了一声。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长使府嫉妒我们萧家,与我订婚,你百般不愿,可还不是要答应?”
常逸尘差点被这话气晕过去,“我挑拨离间?萧涟,我是想告诉你,别傻愣愣当自己是萧家明珠,实际上,你父亲,你哥,不过是拿你当棋子,当玩物。”
风一吹,地砖越来越凉。
“够了。”
萧涟怎么可能不懂这些,这些年,无非是在骗自己。
“常逸尘,从前我作为玩伴伤你一回,今日我为未婚妻子辱你一回。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是想报复,就趁现在,我萧涟绝对不还手。”
萧涟陷入泥潭,甘愿沉沦。
他见萧涟,如对镜自照。
常逸尘嘶吼一声,突然跪在了萧涟身边,“萧涟,你当我恨的是你吗?”
“不然呢?”
常逸尘哭嚎起来,“我是恨过你,恨你为什么要弯弓射箭。但我更恨他们。”
“当年那一箭,你本射不到我,是我兄长,他推了我一把。这样,我们家不仅能越过刺史攀附萧家,还能等成婚后盯紧你父兄动向上报朝廷。”
因常家的计谋,那日随萧涟出猎的仆从全被打死了,其中就有她的乳母。
而常逸尘,原本才貌出众的人物,开始受尽族中兄弟的耻笑,笑他成了残疾,笑他要做赘婿。
世间的人都可恶,他平等的讨厌世上所有人,独恋他自己做的陶偶。
“萧涟,或许是该你恨我才对。”
常逸尘浑身颤抖,握住了萧涟的手。
“这次算我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我好不了了,我要去见冯娘,现在就去。”
冯娘就是那位死去的乳母,她视萧涟如己出,给了她无数温柔。
常逸尘劝不动她,但还好秋雯来了。
“阿涟!”
秋雯绊倒在月台阶上,几乎是手扒门框爬了进来,但无所谓了,她在陌生的萧府,穿过九道长桥回廊,摔了不知多少次。
“阿涟,你怎么了阿涟。”
常逸尘连打带骂都不顶用,一看见秋雯,看她裙摆上沾满土,萧涟倒是合上衣服坐起身来。
她没法在秋雯面前顾影自怜。
“阿雯,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出事,怕你想不开。”
自小在青楼受训,目睹太多女子因强迫而选择离去,她怕萧涟挺不过来。
她是想来替萧涟。她没别的,但至少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萧涟扶住秋雯的肩,“我......”
要说疼痛,这自然不敌她打猎时坠马,更不敌习武时为刀剑所伤。
但在人胯.下,疼痛简直是种屈辱,越疼屈辱感越强烈。
“阿雯,你。”你从前都在过这样的日子么。
这话萧涟再也问不出口。
“阿雯,对不起。”
“阿涟?”
萧涟撑住常逸尘的肩,站起身来,目光一直盯着秋雯的脸,“阿雯,我萧涟自小顽劣,但我想,我平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晚上轻薄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