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如梦·携盲妓出逃(12)

这种场面萧涟见得不少，只不过，这回慰劳的将士不再是营州军，而是右威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附近的庄户赶着牛车过来，上面装满酒坛食盒，酒菜还没在各阵摆齐，又来了十几辆马车。

排头的几辆马车很大，车顶隆起，左右各两窗，四角挂着金鸟坠饰，摇摇晃晃。

右威卫的将军们看见这几驾车开始窃窃私语，这车的规格显然违制了，萧家却用得如此平常。

萧涟对车的制式习以为常，但看见这些车来这种地方，又是一阵心寒，于是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萧堂看了她一眼，她只顾自己酒后喘粗气，旁的就当做看不见。

先下来的是萧府的姨娘们，其后有常府的，最后是营州各青楼里的。

她们像被扔进过香粉堆，身上的脂粉味儿比从前浓郁许多，随风弥散在空气里。

萧涟拎起酒坛给自己满上，饮尽之后，又将碗摔在地上，“父亲，我先走了。”

萧堂没阻拦，叫萧池好生陪着右威卫诸将军，自己则追了过去。

萧涟沿山丘，一路跑到烽火台。

四野辽阔，北辰如勾。

烽干上立的三只寒鸦飞起，长嘶一声。

萧堂拿过哨兵弓箭，一箭射去，双鸦落地。

“父亲......”

萧涟低下头，既不敢回望校场，也不敢抬头在看萧堂。

但萧堂只是将手上的弓递给她。

“你试试。”

萧涟从箭篓取出一支箭，弯弓搭上，朝乌鸦射去，乌鸦展翅一旋，箭尾将将伤在翅边，孤鸦只抖落一把羽毛，破空朝西而去。

“阿涟，兖王说想与你喝上一碗浊酒。”

撂下话后，萧堂负手走了。萧涟看了眼手里的弓，最后扔在了地上。

兖王宿在节度使营房，萧涟来时，与一个慌张离去的白面小卒撞在了一起。

小卒像是受了惊吓，直接跪在萧涟脚边，“萧公子，饶命啊！”

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的样子，这样白嫩，肯定是前段时间才入伍的。另外，他军袍里头光着腿，裤子没了，又是从兖王房里出来。

萧涟眉心微微抖动几下，“这点小事，何至于此？”

小卒身体抖动，悲恸起来，用手斜抹掉泪，“小人玷污了营州军、玷污了主帅。”

“我什么都没看见，没人看见的事就都不做数。”

“可是......”

小卒仰头盯萧涟看了一阵，萧涟弯腰想拉他起来，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竟把小卒吓得向后一缩。

他害怕也正常。

营州本地不好男风，或许他长这么大就没想过能有这码事，遇见一次，就会怕第二次。

“你随我来。”

小卒愣住，眼瞅着萧涟推开兖王房门，不一会就从房里扔出他的裤子。还不等他去捡，房门就关上了。

校场的篝火后半夜才熄，萧涟后也是半夜才从兖王的房中出来。

烈酒浇身，穿衣后，布料贴在皮肤上，浑身火辣辣的，但一踏出房门，一股酸风过来，萧涟又止不住打起寒颤。

萧池看见她一身狼狈，却连身上的披风都不肯施舍。

“萧涟，父亲叫你送那些女人回去。”

“好......”

萧池确实不近人情，但这样也好。

萧涟没选择回去换身衣服，就这样衣冠不整、披着一头白发直接去了校场，反正她不怕丢人，现在不怕，以后更不会怕。

勾肩搭背的将士，三三两两，谁见到萧涟都吓上一跳。

“鬼......”

“有鬼啊！”

鬼有什么好怕的，萧府的井里，房梁上，到处都是。

跟萧涟一样狼狈的女子们扎堆蹲坐在校场外围，她们见到萧涟，绝望的眼里闪出不可置信。

“张姨娘、李姨娘......”萧涟记不全她们，“我送你们回去。”

“阿涟，你......”

李姨娘不会害怕披头散发的萧涟，反而扑到她怀里，哭得很凶。萧涟轻拍李姨娘的背，“姨娘，以后会好的。”

萧涟叫来校场的守卫，指挥着他们扶这些女子上车。

行到半路，萧涟突然调转马头，横在官道上，后面成排的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她跳下马，掀开车帘，“姨娘，你们走吧，离开这。”

姨娘们摇了摇头，泪如雨下，“阿涟，我们还能去哪？”

“是啊，阿涟，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们这些做姨娘的，没几人是良籍。”

护送车马的头目也劝道，“公子，放了她们这不合适。”

“阿涟，天就要亮了，快送我们回去吧。要是叫城里人看见我们这样，那我们真就活不成了。”

萧涟不甘心。

但军营方向传来马蹄声，密密麻麻，如雷贯耳。

为首的右威卫看见萧涟并不下马，趾高气扬道，“夜里人多，我们兄弟几个都没轮上快活，尔等回避上半时辰，再来拉这些夫人回去。”

二四六八......

萧涟在心中默算右威卫人数，三十多个，也敢来造次。

比拳脚不能一打五，但要下定杀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涟抱拳对领头的右威卫道，“那我等在林子里歇息片刻，将军好了叫我。”

小头领轻蔑一笑，只当是自己威仪了得，正要下马时，萧涟拔出剑，趁其不备一剑刺入咽喉。

双方搏杀起来。

但萧涟和这些护卫都是真上过战场的，练的都是破甲厮杀的本事，十几人对三十余，这伙右威卫轻骑就只剩下马还活着。

萧涟扒拉起尸身，最后带人将这些右威卫扒了个精光不剩，暴露在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