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150)
“这次的随队军医是梁大夫,应急之法我昨日已经教给他了。”
景平说完,又自寻思:但战事焦灼,依着他的性子,不一定能听军医安排,且伤患众多,军医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顾及他。
果然,李爻感念景平安排事情妥帖之余,放软了口吻磨他道:“总得防着万一嘛,要是我上了战场一激动,突然麻了……”
“别瞎说!”
景平打断后话——李爻百无禁忌,眼看什么为国捐躯、英勇就义都要出来了。
他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个袖珍针囊展开,里面是几十根寸长的、带有圆帽头的银针。
是景平用来埋针在穴道里的那种。
“你认识穴位吗?”景平问。
“大穴都认得,其它的……能认个大概吧。”
景平点头:“那我来说几个,你记下,若是……觉得不妙,”他抿了一下嘴唇,“就在这几处穴道将针埋下去,无力之感即刻便能去七八分,但缓解麻木却需要时间,所以……若是临阵,你须得防备自己受了伤不知道。”
“这针灸有什么手法么?我看你每次都是悬针入穴。”李爻认清穴位当场实践,极其果决地给自己来了一针——也不怕把自己扎瘫了。
他有打暗器的手法底子,乍看挺能唬一气的。
景平给自己下针虽然不当回事,但看李爻这般,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银针破皮,李爻轻抽一口气:“哎哟,你别说!神清气爽啊,半个身子都轻松了。这玩意没事就这么扎着行吗,多久不拔出来我会变僵尸?”
景平实在不知说他什么好,皱眉随着他笑,脸色太违和:“你是受虐狂么,扎针觉得爽?”
“真的!刚才浑身僵硬,一针下去脉络就通了!”李爻眼珠一转,“神医,要不你再给我来几针,估计我今儿晚上睡觉都香。”
见过怕扎针的,没见过上赶着挨扎的。
但景平拗不过他,将他手臂里的针起下来,卷进针囊让他收好,又拿了寻常的银针来,“毒拥于你经脉间,你确实更容易乏累,随行的梁大夫针灸技术不错的,你若是过于乏累了,就找他给你行针,血脉得以疏通,对身体有好处。
景平第一次在李爻背上落针,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看到对方身上交错的旧伤疤。
触目惊心,把他隔着衣衫看李爻腰身时,心里烧起的旖旎灭得什么都不剩。
他只想用最温柔得力道抚摸过每条伤痕,恨不得它们从没出现在这副躯体上。
李爻血脉通了,趴在景平床上披了薄单子,把脸埋在手臂间,合着眼睛。
那模样懒洋洋的,乖得很。
景平安静看着他,任时间流过,想让他多歇,又觉得这样他歇不彻底,终归是把针给他下了。
一动,李爻睁了眼,起身披好衣裳伸懒腰:“我居然睡着了……精气神从脚丫子通头顶,恩同再造!真想到哪儿都把你揣兜里带着,”他往门口走,“我回了,你也早点休息。”
话音落,他伸手开门。
景平突然紧赶两步上来,一把拉了他抱进怀里。
这次与上次不同,二人都站着,景平便比李爻高出一小节,他是躬了身子把对方裹在怀里。
“一路平安,”他在李爻耳边道,“战无不胜,毫发无伤。”
如此炽烈。
李爻再没溜儿,也不会当这是狗屁的师徒情了。
自他知道景平以身试毒,便不知该如何回馈对方的真情。
可若是怀着回报的心思对他做什么,又似乎是对这情致的贬损。
李爻一时无所适从,僵在景平怀里了。往常的游刃烟消云散,现在只觉得推他不是,抱他也不是,一双手多余到无处安放,恨不能变成一条棍子算了。
反倒是景平,察觉到对方的紧张,又道:“太师叔别多心,是我僭越了。”
他说话时收紧双臂,似是想把李爻的身形轮廓刻印在怀里。
浓情一瞬起,一往而深,随即又放了对方自由。
“我想起还有几句话要同梁大夫说,现在去找他,你快回去好好休息。”
景平突然来这么一句,说罢,抄起衣服就出门去了。
他的背影披着月色很快转出院子,李爻反应过来心有不甘时,那人连影儿都没了。
嘿,头回吃这种瘪。
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
李爻回眸扫过送行人的身影——从城楼上的陛下和文武大臣到涌出城门的百姓,就连滚蛋都坠着大军的尾巴跑了好几里。
独不见景平。
李爻自觉懂得景平。
小冰块觊觎他,把别样的小心思藏得很深,甚至一度将他骗过去了。
直到那心思被近来接二连三的变故推搡到二人面前,终于藏不住了。
年轻人气血方刚,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昨夜临到分别,景平忍不住给他一个不同往常的拥抱之后,便将情愫果决截断了。他是不愿在此时让二人间的纠缠牵绊了李爻。打磨掉他的锐气。
太识大体,也太小心翼翼。
景平当然会怕,怕被拒绝、怕被厌恶、怕连伪装的师徒情分都丢掉。
李爻是不知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却从没被谁这般如痴如醉地奉在心尖上爱过。
那爱意浓烈且克制,让李爻这浪惯了的货都招架不住。
更令人意外的是景平居然莫名会拿捏维度,他今日没出现,恰到好处给了李爻喘息之机,没把他最后一口气逼断了。
李爻不相信这是景平在玩欲擒故纵,他更相信对方是想让二人长远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