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151)
王爷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身后声势浩大跟着一众骑军,风一吹,他心思也落落恣狂起来:这么扭捏做什么?要不收了他得了!
闪念划过又唾弃自己:当初你拒绝郡主,都知道摆出留下幼儿少妻于心不忍的道理……
于景平便忍了吗?
和他甚至连个孩子都留不下,岂非更残忍。
他越想越心烦,暗叹一声“莫负”——不去辜负小景平眼下不纠缠他的苦心。
斥马一声开始狂奔。
骑军们被主帅撒癔症似的行径闹得莫名其妙,忙打号令提速,爆土攘烟地跟着他卷远了。
而景平呢,他当然不是没来。
他在城关旁的防御塔上看着李爻,直到那背影模糊到看不清轮廓,他才转身从登高处往下走。
他近来从芝麻小官,跃居到从二品正史,又正了信国公世子的名头,天子脚下但凡有丁点官位的,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了。
防御塔上的禁军哨官见他年轻,没什么架子,忍不住搭话问:“贺大人送行,怎么找这样偏僻的地方?”
景平看他一眼,神色挺柔和,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也想不明白,他不舍又不忍、想见又不想被见,只得藏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有病,病得不轻。
可若无痴爱,何有病生呢?
他回城去准备启程,城里没有牵挂的人了,再多半天也不想在都城待。
更何况,战事吃紧,他要日以继夜地将一些事情的进程加快,好在关键时刻能帮李爻一把。
李爻一路赶到晋国西南,直奔鄯州边关,到地方即刻召将领巡营。
初次与黄骁将军见面,是在一片混乱中。但显然,现在不是与黄骁纠结信安城惨案的时机。
黄骁见李爻来,松了一大口气——如今是他暂行帅领,老将军常健依旧昏迷不醒,而那连失十一城的常远将军在两天前战死了。
黄骁将战况介绍完,李爻便知道这是场攻守皆难的硬仗。
鄯州内城往外十里是残破的古长城,名为鄯庸关,守军盘踞在内城与长城堆垛之间与敌军周旋。
古长城是依山势而建的,这边常年不打仗,关外已有很多零散村落,离战区较远的百姓还没有撤完。
“开战至今已经三四个月了,”卫满皱眉道,“为何不通知百姓撤回城内?”
黄骁单手扶着腰刀柄,那刀他似乎用了很多年,刀镡上有一对老虎头,已经被他盘得锃光瓦亮,他嗤笑一声:“卫将军是都城高高在上的将官,不知边戍小民的心酸,他们或许经了几辈人的颠沛流离才得以安家,如今你跟他们说要打仗了快跑,他们则反要问你,何时打过来?我跑了谁给我赔房子,你又要让我住去哪里……”
这话把卫满噎了一下,他并不像黄骁说得那般不知人间疾苦,他曾在边关待过,知道边民生活艰辛,总觉得他们不至于这般舍命不舍财。
“若是讲清利害,相信百姓们能明白事态轻重吧?”
黄骁更不屑了:“如今边防军只余五万多,若分散去干这事,遇到敌军急攻,岂非是丢了西瓜捡芝麻?那些流民不愿舍财,自己要进鬼门关观光,何苦与他们周旋?”
李爻道:“常老将军带七万定边军前来,咱们已经折损了两三万人吗?”
还不待黄骁回答,不远处的营帐里传来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黄骁见怪不怪,叹气道:“他们又在折腾那些搁古俘虏了,统帅莫去看了,我让他们安静点。”
第073章 山雨
南晋是礼仪之邦, 早就废除了肉刑,军中也不行虐待战囚的一套。
而刚刚一声喊,太过惨烈。
李爻没理黄骁, 径直向帐子去, 掀帘见其中情形, 两道冷峻的眉登时沉得压了眼睛——
几名将士正在行彩, 彩头是折磨一个人。
那人被扒光了,身上裹着蜡布。火把在他周身过一遍,蜡便融化了, 待到冷却凝固之后, 会与皮肤黏连。
这时猛地扯开蜡布,人皮会跟着扯下来。
一群将士在掷骰子,谁赢了,便去扯一块蜡布。
“这是在做什么?”李爻沉声问。
他明知因果, 依旧要问。
放眼帐内十几人,军阶最高的是个窝在帐边的将军, 他没跟着一起玩,正悉心折腾手里的东西。
细看,那是块人头盖骨, 已经打磨得初见碗状。
这人个头不高, 年纪也不算大, 常年行伍晒得黑, 看军甲是副将级别。
他见李爻来了, 随手将骨头和工具往边上一扔, 指着个小将官吩咐:“把那玩意的嘴塞上, 免得吵了统帅的清净。”
小将即刻领命,从地上抄起一团粘连人皮的蜡布, 团了几下塞进战服嘴里。
同时,这人来到李爻面前,端正行一军礼:“末将常健将军座下副将常怀,见过统帅。”
黄骁在一旁适时解释道:“小常将军是老将军的次子,骁勇善战,这般做……也实在是气不过。”
李爻是听说常健有两个儿子,长子常远已经战死了,眼下还剩这个小儿子。
至于黄骁说的气不过,则是源于搁古王朝迥异的信仰。
在搁古人的认知里,身体发肤是与神通联的绝佳器物,是以他们总是用人皮、头骨做法器,甚至在大战之前行活人祭祀,祈求马到成功。
前些日子,他们抓了边城散村的老弱妇孺,当阵残杀,激起晋军将士的血性愤怒了。
“常将军不必多礼,若心有愤怒,便在能修整时好好休养生息,待敌军来袭时以一当十。”李爻见被绑在椅子上的战俘大片皮肤裸露在空气里,脸皮都掉了,面目全非惨森森地倒气,随手抄起桌上匕首,不用瞄准似的甩出去,一刀正中目标颈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