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12)
之后,景平渐渐发觉他是在掩饰。掩饰的东西跟“癖好”、“欲念”甚至“性”都没关系。
起初那流氓气怕是李爻的保护色,为了让他融入众人想象中的世族门第里。
装着装着,就成了苦中作乐,成了习惯。
而其实呢,李爻越是真心想做的事情,花活越少。他不反对蜜里调油的小情趣,但让他真正喜欢的、心动的,是简单到没有粉饰的温吻和拥抱,是把他放在最珍贵的位置去爱。
最初景平只看到了表象,想不通这人为何有这般反差。
后来随着他年龄增长,才明白了——把李爻放在心尖上在乎的人,全部早早离他而去,所以纯粹的、无有索取的温情才最让他动容。
当然,眼下二人都年轻,没到只论悉心陪伴,不论肢体交流的的年纪。
李爻被景平攻心地吻着实在受不了,捧起对方的脸不让他亲了,指尖勾着对方衣领把人往怀里带:“正使大人近来操劳,深更半夜还不累么?”
景平坏笑:“不是得看对谁么?”
“洗澡去,一会儿帮我看看后腰的伤口怎么了,皱吧得很,我又不敢挠。”李爻狎笑,把他往门口推,趁机在人家腰侧掐一把。
景平轻抽一口气,不甘心,转回来搂他:“只看伤么?”
李爻被扑得往后仰,看对方欲求不满的小表情,答道:“视乎你洗澡的速度,我去看看你汪兄怎么样了。”说完,他撇下人家,看狗去了。
可惜,好事多磨,景平刚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一身风尘洗掉,要钻去太师叔屋里行“看伤”大计,被松钗的一封夜半来信拌住了脚。
他和松钗暗中帮嘉王侧妃脱困后,一直在放双线钓鱼。
嘉王侧妃被他们藏着,也盘问过,除了问出她与豫妃的身世,没有重要线索。
而世间之事,多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从前,景平确实以为无夷子是个纯良的修道之人,直到他和松钗听到那货在经阁与嘉王侧妃的对话……
松钗一直派人坠着他。
发现老道看押嘉王侧妃不力,跑路之后一路逃去鄯州,一改道士装扮,大大方方在城里住下了。
景平拿着信心道:好啊,看来孽缘断不了,马上能“他乡遇故知”,正好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又小忙一遭,给松钗回信,才得以去李爻的卧房。
李爻给他留了门。
景平进门见人侧趴在床上,脸朝里,直到他到床边,李爻才鼻息顿挫,转身迷糊着眼睛看他,略带责怪地含糊道:“哎哟,我都睡着了。你在浴池泡豆芽么,这么久……”
景平:……挑衅?还是我想多了?
他翻身上床:“来了无夷子的消息,所以耽误了。”
李爻“唔”一声,没后文了。
放平时他八成要接下茬的,现在看来是真的很困,恹恹的,已然神游四海了。
小伙子憋得慌,但看对方的模样,又不忍心跟他计较那疑似的挑衅了。
景平搂他在怀里:“睡吧,醒了给你看腰伤,今天太晚了……”
两天后,康南王王驾启程,离开都城这乌漆嘛遭的地方,往鄯庸关去。
大军一直留在边关,王爷和贺大人的轻骑车马脚程极快,行路六日,已入鄯州境。
二王子依旧在押,搁古军也还在与晋军对峙。
常健老将军恢复帅位,主持军务。
上次他阵前病发,醒来正赶上李爻破釜沉舟地守城,而后大局暂平,他才知昏睡数日,膝下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残了。
他本就风烛残年,经此一遭皮囊里的灵魂像给抽空了,只靠一口军人的气魄吊着坚持。乍看上去,像个人皮灯笼,空心点着枯灯。
风一吹怕就灭了。
他特别盼着李爻回来,嘴上不说,心里顾虑,指不定什么时候身体就支撑不住了。他担心搁古军疯起来,甩开二王子不要,强攻城池。
虽然城关被轰出来的裂痕已经修补了,但若再来一次,还是不知这破城头子能顶几颗炮弹。
到时候,又要多少将士结同心索去填炮口?大晋疆域内,又有多少寻常士兵家要塌下半边天?
眼下李爻回来,主心骨来了。
边域的日常事务是花信风在帮忙操持。
他与王爷相熟是私交,场面上的礼待,也向来周到。
前日他接到行令官的消息,说康南王今日到边关,是以他早早整肃军仪,列队迎驾。
个把月不见,李爻精神好了太多,只是人更瘦了。
回到军中,未待接风,李爻先道:“虚礼不必了,近来对方有何动向?”
“十日前,敌军试探过一次,”常健引着李爻进帐子,“咱们绑了二王子上城,对方撤了。若是……”
他的顾虑一言难尽。
李爻点头,表示不用说,问道:“和谈怎么样了?”
花信风和常健对视一眼。
花长史是多么温文又内敛的性子啊,翻了好大个白眼,跟着谨慎地扫视帐子里的人,见李爻身边有景平、亲卫小庞、杨徐和一名从没见过的雅致年轻人。
那人见花信风目光落在身上,折扇一合,倒提在手里行礼:“在下秦松钗,是贺大人的随侍,帮着日常跑个腿儿。”
花信风不着痕迹地打量人,说不出他哪里违和。
军中都是糙老爷们,他太精细了?
好像不是。
李爻也很好看,穿上文士袍,稍微装模作样便能矜贵出世家公子的矫情。可即便如此,花信风也不觉得李爻格格不入。
反观眼前这人并不矫情,反而让花信风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