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17)
大王子与身边武将对视一眼,答道:“我不知道,只听说你家王爷脏腑有伤,受不得刺激,这招必然能将他一举拿下,没想到……”他看李爻,嘴角挂着笑,眉心是皱着的。
五弊散是由羯传来的,替身武士知道刺激李爻病灶,不算奇怪。
景平恨不能把算计李爻的人通通生吞活剥,他压着脾气淡定道:“城池换回你王弟,你我签十年免战和书,我送你一个登大统的机会。”
大王子还是不说话。
文臣轻声用搁古话跟他咬了两句耳朵,王子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都涨了。
片刻他道:“可以,但要一步一步来。”
景平冷笑:“这不行,”他眉峰一扬,表情狡黠,“我最近与诸国做买卖悟出个道理,一拍即合多半有大坑,所以我只能退一小步,三日后交换城池战俘,然后,我再给大殿下十日时间。”
李爻一直默默旁观,他看景平进退有度,欣慰又自豪于当年的小孩已足够独当一面。
玉树临风的背影在他身前,可靠得让人踏实。
“使节大人何意,把话说清楚。”老文臣问。
“我说得很清楚了,”景平道,“三日后,你我在此交换战俘,包括奥单王子。请大殿下将驻军撤出诸城,退兵五十里。十日之后,大王子若能说通尊王与我签下十年免战和书,我便送你一份大礼,若不行,本官就将礼物送给二殿下了。”
这十天看似是景平留给对方的缓冲,其实恰好赶落着他们疑心生暗鬼。
景平转向帐外,扬声道:“杨大哥,我备下的礼物,麻烦拿进来。”
杨徐闻声进账,捧来个锦匣。
景平将东西恭敬放在大王子面前,退后两步:“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殿下何时看都可以,”他阴笑着补充,“为表我国诚意,无论尊邦是否退兵,二殿下我都是要送还的,只不过我的大礼落于谁手,便要看哪位殿下乐于跟我交朋友了。”
言罢,他转身向李爻恭敬道:“王爷,咱们回吧,静候佳音。”
李爻二话不说,起身向大王子叉手一礼,转身便走。
他出帐径直蹬镫上马,搁古兵将见他那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气度,居然无人敢来询问拦阻。
帐内大王子和一文一武两名臣子面面相觑。近来他们打完大食、打松洲,议和有过数次,头回见说完话甩手就走的。
最后,武将先反应过来了:“末将还是先看看他们送了何礼吧,为免暗算,请殿下帐内稍候。”
他说完,小心翼翼拿起那锦匣,出帐子,才将匣子开口方向朝外打开——什么机关暗算都没有。
里面安静躺着一柄卷轴,展开看是装裱的汉字。
但他不认得,捧了卷轴交给老文臣:“这写了什么?”
老文臣凑到窗边。
窗口投进天光,将帐内缕缕香烟和飘浮的粉尘打得通透,仿佛自成一世界。
“这……就是白话,字体飘逸,落款……是那贺泠大人的。”文臣道,“写得是……‘我心里是向着你的’。”
这是什么意思?
大王子怔怔发呆。
对方写大白话,显然是怕他们不明白。
所以内容直白,贺泠是说,希望能帮自己登位么?
而此时,李爻已经和景平往回走了。
事情真如景平判断,速战速决,能回鄯庸关过夜。
眼下不急赶路,骑军放慢了脚步。
关外地旷,起了风。
李爻的身体已经被景平调理得好太多了,迎风只偶尔咳一两声。
但这毫不妨碍景平时刻“盯着”他。
“太师叔坐车吧。”景平展眸,见被他们甩下的车队追上来了,双方一来一回,即刻便要相遇。
李爻不肯,坐车有损军威。
“你不想看铎公公那张老脸吧?”景平低声问。
李爻一闭眼:确实倒牙。
但他还是犹豫。
正这时,随军统领策马上前:“统帅,”他行礼朗声道,“你为国殚精竭虑,阵前拼杀的豪情我等已经看在眼里,还有伤未愈,依旧诸事亲力亲为,”他说到这,回身向一众骑军道,“兄弟们也希望统帅能歇的时候好好修养,对不对!”
身后整齐划一爆喝道:“对!”
离李爻较近的几位将领七嘴八舌:
“统帅歇歇!”
“不会影响军心!”
“是啊,您身上还有伤呢!”
……
景平歪头看他:“众望所归。”
李爻垂下眼睛,柔和地笑了。他没再推辞,待马队与车队相遇,上了景平的车。
为显国之威仪,议和使的车驾规制堪比亲王,车厢宽阔,除了坐榻,临窗还设有窄卧。
景平示意大队启程,关好车门:“躺一会儿吗,伤口难受没有?”
“嚯,贺大人吃香喝辣,让我见世面了,”李爻打趣他,“躺什么,哪儿有那么娇气。”
景平倒水给他:“笑话我。”
水壶很有意思,一早装的水到现在还是温热的。
“陆大人做的小玩意,”景平继续道,“壶壁是双层的,中间填了棉纱,让水凉得慢些,我觉得给你用正好,就向他讨了一个。”
“你跟陆大人关系不错?”李爻问。
“他是个赤诚匠人,总有奇思巧想,不该被宦海沉浮牵扯心思。”景平淡声道。
李爻眨了眨眼睛,看景平片刻没说话。
“你……”景平被他看得脸发烫,“晏初你怎么这么看我?”
李爻收回目光,敛眸子喝水:“觉得你比坐上头那位脑袋清楚多了,”他话说得很快,声音又小,景平没听清,正想再问,李爻换了话题,“你居然给那野人似的大王子备礼物了,什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