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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臣贼子(337)

作者:张参差 阅读记录

这是位意想不到的拜客, 竟然是黄骁。

黄骁看见李爻和景平倒不意外, 行礼道:“王爷、贺大人, 卑职请了几日谒归, 来送郑老最后一程。”

死者为大。

李爻陪黄骁行完拜仪, 着人在桌上加碗筷。

他从不知道黄骁与郑铮有交集。

郑铮是高官, 亡故的消息会随公文发至各州道府衙。从都城到信安, 按流程走快也要四五日。这么掐算,黄骁是知道消息即刻告假赶来的。怕是快马加鞭, 连着两日没歇。

众人起菜,一起走了一杯。

李爻随意瞟过黄骁放在一旁的配刀,再次确定刀镡上有一对锃光瓦亮的老虎头。

黄骁还只顾得唏嘘,目露悲伤:“郑老……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李爻看他片刻,不答反问:“十几年前,黄将军是否带人装作马匪在蜀中屠戮过一个村子?”

他太直接了,景平都没反应过来,木讷看向他,瞠目结舌。

老管家很精明,本来张罗照顾众人,听话锋偏转,默声行礼,去另外一桌了。

反而黄骁平淡多了。不知是他悲意正浓,还是一路赶过来没好好吃饭,两杯酒下肚,上头了。常日里威猛刚直的将军感性得不行,看一眼郑铮的灵位,叹道:“是啊,当年这个差事没办好,先帝差点要我人头落地,是郑老御前求情,我才活命至今。王爷如何得知此事,老大人……生前提过吗?”黄骁问完,晃晃脑袋,“也不对,大人当年求情纯是见我年轻,他不会知道因果。”

李爻听到这心生悲凉,自斟一杯酒,喝了下去。

他不爱喝酒。

景平低声劝道:“慢点喝。”

李爻还他一个“无妨”的淡笑,向黄骁道:“当年黄将军和范洪手里跑了个幸存者,是不是?正是他,前些日子为救自家山寨的弟兄,费尽心思寻到了郑老师……”

否则郑铮这时还在乡间山水田园,种花为乐呢。

牵涉过深,李爻没多解释。

事情走到这一步,每个节点都有意外。

没办法归罪。

几人沉默无语片刻,黄骁目光略有深意地掠过景平,道:“王爷是否有话想问?只在今日,卑职在恩人灵前知无不言,算是报答。出了郑府大门,卑职还是大晋的将军,只听上令。”

“为什么屠村?”李爻问。

黄骁自斟一杯,给李爻和景平也满上,不吝地端杯示意自己先喝了:“为找一枚带着血沁的白玉扳指,可能还有一道药方,是信国夫人留下的。”

这答案来的预料之外,又合情合理。

“目标为何是那个村子?”景平追问。

“你娘医术高明,在事发之前入都城为先帝医病,留下一份不知是什么方子,先帝似乎怕她将方子外传,派人暗中盯视查探,发现她自都城回到信安之后又折返去秦川苏家,一路只在那个村子里停留了很久。起初暗探查到她是为村民们医除疫病,后又查明,村中也有苏家人,先帝便传密旨给我‘有物毁物,无物不留人’。我只知道这些。”

但这于景平和李爻而言,已经足够了。

旧事拼图的最后一块集齐了——所谓给先帝医病或许是说辞,更改毒方才是真。

景平手中酒杯一个不稳,“啪嗒”落在桌上翻洒了。

原来……

羯人大祭司说得没错,娘即便不知内情,也并非真的无辜。天理循环……当年是她暗中更改了五弊散的方子,才令李爻的毒方难寻,更有她的亲儿子豁出命去以身试毒,救心上人性命。

报应不爽啊。

李爻将景平的杯子扶起来、满上,端杯在他杯上一碰,先干了:“往事随风去。”说着,他笑眯眯地在景平后腰拍了拍。

景平也跟着起杯喝了,藏在桌下的左手落在李爻膝盖上,没什么动作,只是想碰到他就安心。

话是如此的,景平却不得不多想:娘亲当年察觉到危险,才将一枚玉扳指交给当今皇后,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和苏禾用什么办法除去了先帝的怀疑。

也或许没除,是先帝没来及动手,人就没了。

皇后娘娘近来拿出了玉扳指却不承认有方子,真的没有么?

几个人各怀心事,都多喝了几杯。在灵前,持着敬意没有放肆无度。

“王爷,定昏已过,您身体还未痊愈,回吧。老爷在天有灵知道您尽心了。”老管家适时劝李爻。

李爻从早支撑到现在,整日没歇,确实累得不行了。他没再以守到子时的孝礼牵束自己。

听说生者执念过甚,会阻碍已故之人的往生路。

李爻再对灵位拜了拜,与老管家道别,由景平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出府门时回望黑底反白的硕大“奠”字,默道:老师走好。

这念头被恰来的风卷起,飘去了天边。

似乎郑铮回来过,拾走了牵念,与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无言告别。

黄骁出大门,变回那副公事公办的精明模样,与李爻、景平作别,上马独自离开了。

李爻平平的酒量因身体不好又打对折。

车马摇晃,他昏昏沉沉,刚想仰进座位,被景平一把搂在怀里:“我在这呢,你怎么去靠那硬邦邦的椅子背?”

李爻笑了下,歪身倚了他:“刚才人多未得多说,”这些天他不敢着实用嗓子,说话带着气音,在密闭的小空间里,酥得撩人,“五弊散方子的事情,别往心里去。”

景平垂眼看他,在他发鬓贴了贴,轻声答:“嗯,母债子偿,孽缘也是缘。这辈子注定跟你纠缠,这么一想我还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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