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372)
他看向李爻,对方俊脸被朝阳映着、冷若冰霜,半点情绪不外露。
“还记得吗?你爹娘殉国之后你那么难过,仿佛哭干了一辈子的眼泪……是朕陪着你啊,这是你的伤心,朕一直留着,朕待你从来都真心,你如今也要反朕吗?!”
景平心里冒火:你明知有解药却不给他,安得什么真心?又怎能将这般割心的东西当众拿出来!
李爻看赵晟片刻,叹了口气:“你若心怀天下人,我乐意把命都给你。”
这是对赵晟的全盘否定了。
赵晟眉头皱起来,双手发抖:“你……你终于承认要反朕了?”
“臣不反赵家江山。征战逆乱,百姓凄苦,不值得,”李爻叉手躬身,“臣请太上皇先行养好身体,再论其他。”
“你……你……”赵晟接连说好几个“你”,后话卡壳。
就在这时,太靖阁后殿的黑烟更浓了,滚滚直冲上天,侍卫脚踩风火轮来报:“陛下!太靖阁后殿死灰复燃,愈发控制不住。”
报信声音很大,殿内外都听见了,江湖人渐而惊惶。
“太上皇请先出来再议其他,”李爻将语调柔缓了些,“往后少些社稷忧心,不好吗?”
赵晟瞪着李爻,他从未对李爻目露这般凶狠,突然凄苦大笑起来:“晏初,朕一直许你三军之中说一不二,若有一天教你不得离营却不许发号施令,你乐意吗?”他将手中宣纸撕碎、洒开,纸张随风飞散、雪花片似的,“再议其他?没得议!”
话音落,皇后冷淡淡地道:“赵晟,你自己不想好好活,也让他们随你陪葬吗?”她环指周围拥护赵晟的众人。
这话极有感染力,江湖人更加左顾右盼。
话也同样感染了一直看“热闹”、前来讨说法的百姓。他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了,喝道:“你为天下之主,为何背信弃义,将归顺于你的百姓悉数坑杀?”
赵晟不屑道:“他们反朕,当然要杀。”
因果倒置混乱,不好接话。
那老百姓被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正待破口大骂,深吸气、酝酿到一半……
皇后娘娘身子蓦地一晃,护住二皇子赵屹,径直向殿外冲来。
慌乱中没得示下,无一人敢砍皇后。
李爻第一个反应过来,凛喝一声:“动手!”
话音落,他去迎皇后,与几名拉开架势的江湖人擦错而过,将不识好歹之人一招毙命。
景平紧随其后。恍惚间,他仿佛回到初见李爻那日——荒草丛中,衣袂、白发皆飘摇,放倒十几人,片血不染身的大英雄在眼前。
而景平不再是眼睛跟不上对方速度的少年郎。
说时迟那时快,皇后娘娘在赵屹背上一推,将他向李爻送过去——她终归是不忍心。
但多可笑,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李爻身法如电,见赵屹飞扑过来、四下抓瞎,让过他身子,反手扯住他背心衣裳拽起来,把他当个球抛给景平。
二皇子被二人接力赛似的传到禁军阵营中。
赵晟眼见事态要失控,抢上两步,抽刀架在皇后脖子上:“住手!”
比李爻更急的是当今圣上赵岐,他冲出保护丛,呼喝下令:“住手!都住手!别伤母后!”
声音都喊破了。
双方果然住手了。
皇后淡淡看一眼赵晟。二人至少曾经貌合神离,而今她眼睛里是不加修饰的嫌弃,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她向景平道:“贺泠,你助岐儿社稷平稳,三载之后,我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你娘亲留下的。”
景平莫名一瞬,便心神震颤:毒方果然在她手上?
“岐儿,”皇后又对儿子道,“做君王刚柔并济,你心太软,这不行的。断不去的情义,娘帮你断!”她话音、眸色陡然皆冷,毫无顾忌地提起挟持赵屹的匕首,向赵晟刺去。
赵晟大骇,几乎没反应过来便下腹剧痛。
他与皇后感情淡漠,但道她识大局、行事得体,自问多年与她相敬如宾。
万没想到这柔顺的女人翻脸似翻书,下手毫不留情。
疼痛之后,是上头的暴怒。
赵晟发起狠来,扯住皇后头发,长刀不留情地往对方脖子上抹去。
鲜血顿时扑涌而出,顷刻染红了皇后的衣裳。
夫妻二人彼此一刀断了结发情分、也彻底斩断了赵岐的心。
圣上惨嚎一声,毫无预兆地向后仰摔下去。
倒是那小不点赵屹,大喊一声“母后”,想冲过去。
被景平手疾眼快地薅住衣领,再次反扔给一旁护军。
变故突发,李爻也没想到。
他心下对皇后几番敬重,却无暇唏嘘,呼哨一声,风翼军、禁军彻底与众江湖人战在一处。
在这关键时刻,蓉辉将皇城外的禁军调来了,乱局很快被压制。
期间,那武痴杀手几次想上前与李爻挑衅,都被风翼军拦下——吾等在此,岂容宵小造次?
他彻底傻了,自问武艺高强,自以为万军阵前能冲至上将咫尺内,谁知事到临头,李爻半眼都没工夫分给他。
一片乱战中,没人对赵晟下手。
他与李爻隔过刀光剑影相望,向扶摇伸手。
扶摇眼泪流了满脸,他想跟赵晟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口,默默从怀里摸出方子递在赵晟手上。
“你的解药方子,晏初,”赵晟淡淡的,伤口很疼,他说话有些气喘,“我若不是……为了它,不用再回火场来。”
李爻没说话。
景平一脚踹倒一名内侍庭侍人,喝道:“如何肯给我,依旧是要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