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装(156)
有的事不是她该听的,但她又担心喻星炀在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时玥靠在他身边看着他,欲言又止,所有话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知道这位舅舅害得他童年不幸,让他本该幸运美满的童年变得狼狈不堪,但他们之间的羁绊是永远剪不断的,他们始终是亲缘关系,他舅妈临走前也嘱咐过,让他放下。
但他真的能放下吗?
喻星炀低垂下眼,嗓音凉凉的,一张单子叩在她的脑门,他声音放缓,说:“排号到你了,看牙去。”
声音里蕴含着无数寓意。
时玥不得不离去。
背影交织。
喻星炀跟他过去的执念在婆娑光影下重合。
一路通畅。
确实是排到她,时玥挂了专家号,牙医引导她去拍摄了X光。
医生大哥双手抄在大褂说:“长了智齿,有些蛀。”
“下周来约拔智齿手术。”
自从来到科室,时玥一直心神不宁,思绪飘散到天边,医生大哥问道:“……这位小姐,知道了吗?”
时玥从虚空里拉回来:“啊,哦知道了。”
医生大哥轻嗤:“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魂不守舍的。”
前后操作不过半小时。
时玥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脑子都是喻星炀现在身处什么情况,想到光影下的他,垂着眼,几分落寞又有几分绝望,她不知道他又会对他“舅舅”做什么。
更害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无暇细想。
在取完药后,匆匆回到医院后花园,天色渐暗,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左顾右盼,却发现刚刚还在后花园中央的二人已不见人影,她着急忙慌的摸出手机,本能的给6先生发了条微信。
时玥:【你在哪?】
没有反应。
时玥:【人呢?我看完牙了。】
时玥:【是智齿。】
依旧没有反应。
短短十来分钟内,时玥几乎翻遍一整座医院,找去他所有会去的地方,或者是可能去的地方,她甚至找到医院门口询问前台,终是寻到路明严的病房,却,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去哪了呢?
莫名的不安感涌上来。
她僵在医院门口,无奈之下,拨通喻星炀的电话,与众不同的手机铃声从远方响起——
他的铃声是他自己演唱的抒情版《尾鱼》,所以很好辨认。
时玥循声而去。
才发现他居然在医院一角,倚靠着斑驳错落的墙面,不停的利用打火机点燃烟蒂,不过须臾又迅速掐灭。
往返操作,成了被抽干记忆的机器人。
时玥眼神轻微失焦。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喻星炀,自她认识以来,他遇见任何事,都是轻嗤一声,毫不在意,或是背着沉重的枷锁,逆风而行。
她从没见过他的这么麻木与难过。
心脏像是被抓出条破口,血水像是热流滋啦啦的往外冒,她难受极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能够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驻足停顿,看着少年低垂颓丧弓起肩背的身影,她喊他:“啊呦。”
“我们回家吧。”
·
那位隐匿在灰暗中的少年,倏然抬头,在夕阳下撞进她的目光。
粉橘色的夕阳染红了大地,翠绿色的枝丫像是浸染了鲜血,浓墨重彩的色彩映在他的瞳孔里。
那一刻的对视,时玥觉得恐怕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
鸟鸣嘶叫,尖锐爆鸣。
时玥欲言又止,哽了半晌,没说出口。
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弯下脊背,他说:“好。”
回家那段路是时玥开的,夜晚的风呼啦啦渗透过车窗缝隙,喻星炀倚在后车座,手肘半搭在膝盖上,携起满身疲惫,却都不愿意抬首。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状态,他的情绪,但时玥却总是因他分神。
他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
该早点回家的,他实在太闪耀,过于受人瞩目,一时半刻,被狗仔拍到又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时玥叹息着,望着因车灯一剎亮起的道路,车辆不断驶向孑孓区,那是他们回家的路。
喻星炀的森林别墅一如既往。
遮天蔽日的枝叶盖在头顶。
但这次却不似从前热闹,许是别墅主人的心境与平日截然不同。
来到孑孓区的独栋别墅,时玥第一时间打开空调,“啪嗒”一声,屋内暖气升腾,时玥如同引领小狗般,在将喻星炀引领到沙发前后。
她操作娴熟的去热水壶那接了点水,水雾氤氲,她递过去:“喝点儿。”
喻星炀眼睫下垂,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摇头。
她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却成了植物人,自己一直以来视作的前行目标彻底从世间消失。
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
虚无,且看不到尽头。
仿佛人生没有了目标。
但她知道,人的一生活着目标会有很多,也会接连不断的到来,只是这一个目标走到了尽头。
他还有无数个,数之不尽,直到生命尽头。
她徐徐的走到喻星炀跟前,她俯身抓住喻星炀的肩膀,眼前的少年依旧垂着眸,情绪淡在眼底:“喻星炀,”
她在喊他,声音是哑带着点儿哭腔。
“你能不能别这样,不要再为他的事苦恼好吗?”
“他不值得。”
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喻星炀自嘲一声,眼睫复又垂下,似乎走不出那条巷,这种感觉好熟悉噢,就像当初他不告而别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