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绥(121)
太妃挑眉,道:“怎的?有了媳妇忘了娘,娘亲的愿望不值一提了是吧?”
晏屿青沉默,抬头道:“明年放。”
淮鸢对他们母子二人动不动就将话题扯歪的能力实在敬佩,正要开口,天边一道响彻天际的钟声响起。
这是宫中寺院敲响的,寓意着新年伊始的钟声。
淮鸢话音一转,道:“谨祝太妃王爷新年如意,愿新年,胜旧年。”
“岁岁平安。”
太妃眼眸含笑,顺着窗户递出个木盒,道:“愿新年,胜旧年。”
长者赐,不可辞。淮鸢顺从收下,太妃道:“打开看看。”
雕刻精致的木盒内,摆着一只象白玉镯,莹润无暇,一眼便知是上上品,正惶恐时,晏屿青道:“这是父皇送给母亲的。”
一听是宫里的东西,淮鸢更不敢收。
谁知,太妃道:“全身上下,我也只剩这点好东西了,送给将来的儿媳妇,总要拿点拿得出手的。”
说完,不顾淮鸢的反应,摆摆手让丫鬟阖上窗户,不再理会他们。
淮鸢手捧着木盒,茫然看向晏屿青,不知如何是好。
晏屿青温声道:“既是母亲的心意,便收下吧。”说着,抬手取出玉镯,一手轻握淮鸢手腕,一手缓缓将玉镯套入。
替她戴好了玉镯,手却迟迟不放,自顾自握在手心揉搓着。
淮鸢脸颊微红,抽出手,道:“你怎的不叫我?”
问的是方才放爆竹时,没提前唤她起身一起。
少女柔夷抽走,掌心温热化作冷风,空落落的,看见她娇嗔模样,忍不住又笑:“看你睡得那样熟,不忍心。”
与上回喝醉酒不同,淮鸢睡着时乖巧得很,眉眼舒展,侧躺堆起的肉嘟嘟脸蛋微红,唇未点而粉,气息绵长,像初生绵羊,软乎乎的。
淮鸢哼了一声,道:“罢了,总之也赶得及听到爆竹声。明日我还要当值,便先回客栈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晏屿青错身拦下,道:“太晚了,今日先在府里住下吧。”
淮鸢眨了眨眼,道:“守岁都是到这个时辰的,现在街上热闹得很,不会有事的。”
晏屿青摇头,道:“明日我也进宫,你随我的马车也能晚些起。”
淮鸢怀疑他早有预谋,却也没放在心上,从这儿走到客栈,少不得半个时辰,再洗漱更衣,一晚上睡不了多久,在瑾王府歇息的确省事。
瑾王府客房不少,晏屿青隔壁院子已经收拾出来,最合心意的是地龙烧得好,淮鸢随意梳洗一番,将玉镯摘下收好,躺在榻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次日一早,淮鸢刚睁眼起身,不知自何时便候在屋外的丫鬟立时推门而入,手里捧着脸盆,道:“奴婢伺候小姐梳洗。”
淮鸢动作微滞,顿了下,道:“你放在这儿,我自己来。”
就算当初在淮府,香儿也只照顾她的吃穿,她不习惯旁人伺候。
丫鬟一愣,放下脸盆,应了“是”,带上门出去了。
淮鸢这才松了口气,极快地梳洗完毕,换上太医服,又听见丫鬟隔着门道:“王爷着人备了早点,小姐是路上用还是在屋里用?”
淮鸢问道:“你家王爷在哪里用?”
丫鬟道:“王爷都是在府里用完了才出门的。”
淮鸢哦了一声,道:“那我也在屋里吃吧。”
几位丫鬟涌入,不多时圆桌摆满了餐盘,多是些清淡小菜,就着白粥,淮鸢吃了大半。
她擦了擦嘴,看了眼日头,道:“麻烦你们收拾了,时候不早,我得出门了。”
丫鬟自然知晓她是宫里太医,且在陈叔频频暗示下,下人们都大抵猜到,她很可能会是将来的王妃。
能得了这个伺候的差事,还是万人争渡独木桥竞争来的,只为在将来王府女主人面前混个眼熟。
太妃身子弱,管不了事,王爷又是男子,虽近几年一手包揽府内大小事,不过待王妃入府,府内的一切权力自然转交过去,讨好了她,便是讨好了管事的主子。
因而丫鬟自然恭敬得不行,道:“小姐一路平安。”
淮鸢被她逗乐,笑着走出院子。
走到大门,看见晏屿青正和陈叔说着什么,待走近,二人又不说了,齐齐望向她。
晏屿青道:“走吧。”
许是昨夜睡得太晚,淮鸢一上马车困得紧,短短路程,她靠着垫子又打了一盹,睡得浅,马车一停她便醒了。
马车停在宫墙外,淮鸢道:“我下车走。”
左不过一段路,走走也清醒。
晏屿青替她捂好暖手炉,道:“小心些。”
淮鸢应了声,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动作一气呵成,没半分不舍。
大年初一宫里值班的太医只两人,舍所内较往日安静许多,淮鸢索性带了换洗衣物在宫里住下。
另一位值班太医张太医年过花甲,本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却因医术高超,被皇帝亲口下令俸禄加倍,许他儿子在朝中做官,强留了下来。
虽是本职工作,淮鸢仍看不惯应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还操劳着一大堆琐事,见他顶着半头白发,手里来来回回翻看脉案,淮鸢走上前道:“张太医,我手里闲着,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张太医抬眸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会闲着?贵妃公主看重你,开年第一日你是一定要去的,何贵人的胎也要你顾,如此半日便过去了,余下的妃嫔就算你我各一半,也是忙得很。”
淮鸢笑道:“我一心向学,不怕忙,就怕闲着。”
张太医鼻子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昨夜太后突发头疾,太医已经开了药,今日便你接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