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109)
她隐约的感到,哪怕是拥有着帝王恩宠加身的玉芙夫人,也并不快活。
丽妃和夫人,太像了。
芳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封禅礼毕,车队缓缓向着行宫的方向驶去,众人经过一日的典礼早已疲惫不堪,大多闭目养神,有少数随行的臣子家眷陷入沉眠,马车内传出低微的鼾声。
落日下有通体雪白的大宛宝马疾如闪电,从原野飞驰而过,一跃领先。
身后紧追几匹黑鬃烈马。
马蹄声如银瓶破裂,短促急切,朝着行宫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车队的前头。
有被惊醒的人连忙掀帘查看,只来得及瞧见纁裳一角的宗彝纹掠过眼眶,霎时坐起,“是陛下,出什么事了?陛下为何离队而行?”
有知情者轻声道:“听说,是行宫中的丽娘娘醒了。”
所以,陛下这般着急,是为了回去见丽妃?
众人惊疑不定,只觉天要变。
一面叹陛下登极泰山行封禅礼竟还有此疾驰的体力,一面暗暗诧异这乡野出身的丽妃究竟有何狐媚手段,竟能蛊惑圣心。
选秀之期将近,忽然杀出一个风头无俩的丽妃,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
行宫。
屏风后,桑桑双臂微张,芳仪替她系上红罗裙,见她一直瞧着花瓶中的白兰出神,以为她喜欢,便轻声问道:“时人以簪花为美,娘娘若是喜欢,不如奴婢折一朵替您簪上?”
桑桑听得愣了下,意识到是她注视太久惹的祸,索性闭上眼,不再瞧任何东西,“……我不喜欢在头上簪花,就养在瓶中吧。”
芳仪应了声,暗暗记下她的喜好。
正要替她披上广袖,忽听得外头传来迅猛的脚步声,一重压过一重,直逼殿门。
那人动作实在太快,推开殿门,拨开珠帘,都不过两三秒的事,耳边的撒珠声犹在,他已越过屏风出现在桑桑的面前。
不过一臂距离,桑桑隐约还能嗅到他肩上沾染的春寒气息。
英眉之下,高鼻之上,是一双略薄的眼皮,点漆的眼睛。
夜里不知见过千百回的样子。
桑桑眉眼微倦,她别过头,看向被姜献吓得跪在地上的芳仪,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温和的道:“你先出去吧。”
“可是衣裳……”芳仪犹豫的瞧着她,桑桑只穿着一袭抹胸罗裙,单薄的有点可怜的样子。
“不要紧。”桑桑微微一笑,平静的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我不穿那个就是了。”
浪拍云涯,潮声四起。
做惯的事,桑桑还是习惯不了,她累得倒在枕头上,撑的边沿发白,腿弯支不住直往下滑。
她已经不会哭了,圆钝的眼睛映着帐顶纤长摇摆的穗络,她分辨不清那一瞬是下雨或是起浪了,清脆淅沥的水声在黑夜中飞溅,桑桑轻咬指尖,气息不匀的用鼻音问:“……是外面下雨了吗?”
她问得很轻,身上的红罗裙浮在水中。
听出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男人伸出大掌,抚上她微凉的面颊,缓缓摩挲两下。
没发烧。
他顿了顿,打算抽离让她歇一歇。
换做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迫不及待蜷住身体,一点点缩进被子里,扭头退到离他最远的床角,和他划清界限。
可今天她回过神只是抱住他绞得很紧,嗓音甜哑却没什么起伏的道:“妾没关系,陛下继续吧。”
没关系。
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二遍。
她的嗓音甜的发腻,刚刚用这样的嗓音唤了他夫君,雪腻的细颈枕进他臂弯里,说他喜欢听的话,做他喜欢她做的事。
温顺伏趴,露出纤瘦如蝴蝶的肩胛骨,不抗拒,却也不热情,像一杯温水乖乖承接着,他能感到她内里颤抖的炙热,也就愈发能对比出她皮囊的冷淡。
故作温和的冷淡。
姜献在她头顶眯起眼,手臂将她的腰越箍越紧,箍到只用一掌就能握住的宽度,桑桑终于难受的挣扎了一下。
但只一下,她就像折翼的鸟雀等死般不动了,整张脸沉默的埋在枕里。
他看不见她是在偷偷流眼泪,或是面无表情的放空,她的漠然像浸水的烛芯,任他如何挑拨撮掐也点不着一星半点火光。
这种从她身上得不到任何反应的滋味,像蚕食桑叶一点点侵蚀他的心脏。
透过晦暗的光线,他看到她安静乖巧的侧脸,白的像雪,一小团伏在他的身下,他伸手就可以掌握她的一切。
明明是伸手可得的,可为什么又觉得离得那样远,她雪丽的脖颈,窈薄的身姿,跳动的心脏都近在咫尺。
姜献心情复杂,右手伸到她后颈上,猛地握住,将她整个人掀开,桑桑仍是软软的一动不动,只清圆的眼瞳透出疑惑。
没有怨恨,只是单纯的疑惑,像注视着一个无端端伤害她的陌生人。
这目光如刀尖剜开心口,竟比那日真正插入匕首时还痛了。
他突然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只是急迫的,想得到她一个反应。
“没关系?”
姜献摸上她的肩膀,手指摩挲,她肌肤滑若凝脂,连他指尖的薄茧都挂不住,他便俯低鼻尖寻到她的肩窝,咬下去时,他终于感到她身体不再静止,生出了细微的战栗。
那种战栗鼓舞了他,他咬得更深,沾着血气的唇摸索着找到她发间的耳朵,她的呼吸还静着,他的呼吸却先一步隐秘的乱了。
桑桑紧闭着眼,眼睫痛苦的颤成一片,她听到姜献压抑潮湿的声音,带着疑惑的徘徊在她耳边,“这样呢,这样也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