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49)
眼看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也要进来,嘉穗眼皮轻轻一颤,“你们再进来,不怕把这铺子房梁给顶塌下来,都出去。”
护卫们面露迟疑,嘉穗声音强硬几分,“这铺子就这么大,你们也看到了,并无后门,我若是要跑,除非能飞檐走壁从窗户出去,或是变成一只老鼠走壁洞,你们几个人十几只眼睛,还怕我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吗?”
她既这么说了,护卫也不想引她不快,便退出书铺,“属下们在外面等姑娘。”
嘉穗蹙了蹙眉,不再看他们。
梅子走到前面的书架前替她找书,嘉穗心不在焉端着烛台,举起照亮书架上一列列模糊的字眼。
忽然烛豆一闪,竟被一股风熄灭了。
黑暗中一双手擒住她的胳膊,将她朝里面拉去。
“不……”
“嘉穗,是我!”
熟悉的男声传来,嘉穗瞪大眼睛。
对方摸索着找来火折子点灯,薄弱的烛光燃起,嘉穗看见裴元悯那张年轻清俊的面孔,含着忧郁浮现在黑暗中。
“裴……三郎?”嘉穗咬唇唤他,“你怎么在这里?”
里头昏暗,她方才竟未发现还藏着人。
若是被门外的护卫发现裴元悯在这里,只怕姜献不会放过他!
她脸色一变,急忙推裴元悯去窗边,“你快从这儿出去,不要对任何人说你见过我,快!”
裴元悯一步步被她逼到窗边,手中的烛台映照着他绝望的神情,紧绷的薄唇,他难过的看着嘉穗。
她竟连一声表哥都不唤了,之前脆生生笑着唤他裴表哥的姑娘,眼下冷声竟驱逐他让他走。
他忍无可忍的握住嘉穗的腕子,指尖触碰到她白嫩的肌肤,整个人犹如触电般怔了怔。
他素来谨守男女有别的规矩,从不曾逾矩,可他真的忍不住了,才握嘉穗的手腕。
握到了,才知女子的手那般细腻柔软,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恍惚了。
“嘉穗。”裴元悯咬牙,抬起头,手中用力攥住嘉穗的手腕,不顾她眼中流露的惊愕神情。
“我就这样让你不堪吗,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若不喜欢我,大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再纠缠你!”
“裴三郎,你在说什么?”嘉穗震惊之余,诧异的道:“我分明……分明递了书信给你。”
“书信?什么书信?”裴元悯也愣住了。
梅子听见动静,麻利的跑了过来,见到忽然出现的裴元悯,她差点叫出声来。
她捂住嘴,惊骇地道:“裴裴裴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子,我让你递书信给裴三郎,你告诉我,你给他了,对不对?”嘉穗蹙眉道。
梅子不住的点头,“我给了,我亲手给裴家门房的,裴公子,你不会没收到吧?”
“……我从不曾在门房那里收到过什么书信,你在信中写了什么?”裴元悯亦是一头雾水。
烛火在三人之中柔弱的摇曳着,片刻后,嘉穗柔婉的眼睫轻颤,低低地说:“我心中已有旁人,先前对裴三郎之举措,是我不对,不该让你误会。只望三郎能忘了我,从此隔别,不复相见。若三郎觉得不公,尽可对我提出要求,我若是能做到,金银珠宝,锦衣华服,我在所不惜。”
死寂。
忽地,裴元悯笑了下。
他惨白的面容幽幽凝望着嘉穗,眼中有痴意未散,却强令自己清醒的承受着剜肤之痛。
“嘉穗,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裴三郎……”
“若得不到你的心,金银珠宝,锦衣华服,于我有何用?不过一堆锦绣灰烬,何用!?”裴元悯忽地恨声道。
梅子吓坏了,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巴,“裴公子,裴三郎,你能不能小声些,仔细,仔细被外面的人听到了呀!”
“外面的人?”裴元悯一愣,忽然恍然大悟。
他从茶楼出来,一路跟随嘉穗到书铺。
看到一行护卫始终跟着嘉穗,以为是保护她,可嘉穗眼中,时刻含着提防和戒备。
裴元悯想到那日马车上男子发号施令如统御军马的气势,瞬间明白了什么,“嘉穗,你说的你心里那人,莫非就是那日马车上的男子?”
嘉穗垂头不语。
裴元悯强忍着心痛,柔声道:“你并不喜欢他吧,你若喜欢,便不该是委曲求全的样子,我母亲曾派人去府上打听,本意想求亲,却听婢女说你一直身体抱恙,我以为你真的病了,其实……”
他压低声音,攥着嘉穗那只手的力道,似要将她捏碎。
“其实你根本不在府上,你在那男人的府上,他囚禁了你,对不对!”
嘉穗倒抽一口凉气,她惊异于裴元悯的敏锐,竟能从她几句话,几个表情,分析出这么多真相。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别开脸,“裴三郎,你想多了。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别的无话可说,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归家……”
她转身欲走,身后裴元悯呵一声,冷笑而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也是男人,哪怕是受着诗书礼易的教导长大,心向圣人,行儒学之道,有恩及万民之志向,可于男女情爱上,他始终是个男人,具有男性最本真的劣根性。
哪怕未曾真的有过欢好,见过女子衣袍之下的风光,没有男人更了解男人的劣性。
裴元悯抓起嘉穗的手腕,面色苍白如纸,“还有一件事,嘉穗。”
他身量比嘉穗高出太多,烛火虚虚照出他的轮廓,投射到身后的墙上,他一眼不眨的盯着嘉穗,一字一句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