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50)
“他已经碰过你了吗?”
出逃
嘉穗睁大杏眸, 面庞的惊愕逐渐被愤怒取代。
她狠狠甩开裴元悯的手,“裴元悯,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含恼的面庞透出薄粉, 像质地纯净, 光泽美好的芙蓉石, 肉眼可见饱满的皮肤上有层莹莹的光泽。
耳边柔软乌黑的长发垂进锁骨前的衣襟,那双浸染水汽的嫣红眼眸, 瞪人的时候,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脸热。
裴元悯再不耻自己的行径非君子所为,也不得不承认, 被嘉穗瞪着,他竟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起码她的眼里, 现在只有他。
“嘉穗, 是我冒犯, 对不起。”
裴元悯哑声,“我只是怕你受伤, 就算我们日后无缘, 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若你被人轻薄, 我断不会袖手旁观。”
嘉穗余怒未消, 她吃惊于裴元悯的冒犯。
在她记忆中, 裴元悯应该是谦谦有礼的君子,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该问出这么轻佻亵渎的秽语。
梅子也用震惊气愤的眼神打量着他, 仿佛只要嘉穗一声令下,她就扑上去撕碎裴元悯的脸皮。
啐, 轻薄她家姑娘,该死。
嘉穗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她只想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也是个读书人,你怎么能说出这般下流无耻的话!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府上确实有议亲的打算不错,但裴三郎,我并未亲自答应你家的求亲,我的私事,还需要一一告诉你吗?”
她沉下脸,清滟的眼眸含着失望,对梅子道:“我们走吧。”
“嘉穗!”裴元悯急呼。
书铺逼仄,他唯恐这一别,就再见不得嘉穗,眼睁睁看着她如落红飘去,慌乱中去追嘉穗。
不想小腿撞上书柜,鼻尖闷哼一声。
清挑的身影弯下去,他忍痛,狼狈地想,是否他真的那么无用,让她被人夺走,连她的一分怜惜之情也留不住。
“嘉穗,等一等。”
嘉穗瞧着壁上发颤的男人影子,回过头,望着地上慢慢站起的裴元悯,冷冷注视他。
“裴公子,烦请您庄重些,我们既无婚约,你再唤我的闺名,便是轻薄我了。”
裴元悯脸色一白,手中烛台几乎抓不稳,他低头苦笑两声,再开口时已是卑微至极,“好好,表妹……我叫你一声表妹总是可以?”
嘉穗不答,他深深吸气,顾不得腿痛,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表妹,你曾为我绣过白鹤香囊,就证明你对我并非无情对不对?我不信你当真这么冷漠,你若是受了胁迫,告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不介意什么清白贞洁那些鬼东西,你真的想嫁给他也不要紧,我还年轻,我可以等。”
“等到你和他和离,我一样八抬大轿娶你过门,裴氏宗族裴三郎的名讳旁填的妻室,只会是你的名字。表妹,你给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
他眼间别的白鹤香囊干净簇新,一看就是极为爱惜,日日扫尘除灰的。
和嘉穗那日刚送给他时,没什么两样。
嘉穗想起那日他绯红的耳垂,他眼中情意如春水荡漾,桂花香甜的瓣子落在他们肩上,黄灿灿如两件别致的云肩,他们捧着热茶,相视一笑。
几日前的事,竟像隔世之事了。
她不忍再想,闭眼不去看他白鹤香囊,声音却软了下来。
“裴表哥,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事到如今问这些已没有用了。你放过我,这香囊你丢了,只当我从未送过你吧。”
她若是早知道会被姜献认出,便不会对裴元悯示好,她如今站在刀尖上,阴差踏错一点就能万劫不复,她怎么还能拉着裴元悯一起坠悬崖?
裴元悯和她越是遥远,对他才越安全。
“以你家世品行,裴伯母自会挑选更好的女子替你迎娶过门,届时你自会忘了我,就当镜花水月一场,以后彼此放在心中惦念,遥祝平安,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少女噙着湿雾的眸子柔柔瞧着窗外弦月,并不看他。
“……裴表哥,你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他手段何其厉害。
她年少时,也不是没有喜欢过少年郎,无一不是被姜献棒打鸳鸯。
她还记得其中一个最俊朗逸气的,是云麾将军家的小公子,姓李,她唤他小李将军。
从塞外归来的小李将军,随父面圣,碰见她在御花园中挽袖栽花。
不笑她一个公主满面尘土,反而记下她的爱好,再见时,带给她塞北罕见的花种。
他说这叫骆驼刺花,暮春而开,粉赤色的花朵小而密,花期过后会结出暗红色的小果实,只是瘦细的枝条长满尖刺,务必要小心。
又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沙漠荒瘠,能活下来的植物大多不够美丽,甚至奇形怪状,和满园的牡丹芍药相比称得上粗鄙丑陋,但胜在顽固耐活,希望她不要嫌弃。
她怎么会嫌弃,满怀希望种下,可惜那么耐旱耐热的花,用京城娇贵的土壤养着,竟也不成活了。
少年人的情意总是来得飞快而热烈。
嘉穗爱慕上了这位来自边关的年青将军,她时常偷溜出宫,找来迷路这种笨拙的借口,让小李将军带她游玩。
他们去了春三月的上巳节,坐在樱花树下小憩,任轻薄的樱花花瓣落满头顶。
大半年过去,和他牵手逛完灯会的嘉穗,差点赶不上宫门落钥。
她气喘吁吁跑回来,拖下两只脚上缀有铃铛的绣鞋,攥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回自己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