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51)
她以为没有人瞧见,小跑进屏风后,脱下扮作男子的装束。
明月映窗,投射在薄绢屏风上。
少女小衣下,一把窄薄的纤腰柔韧摆动,她解开胸前一圈圈裹胸的白绫,拥雪酥团轻颤着呼吸甘甜的空气,她立即发出轻快的喟叹。
低头打量被闷得太久,蹂躏得红肿的赤豆。
甚少打量自己身体的少女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取来透气的薄罗衫子穿上,任黑发随意披散两道玉肩。
浑然不知屏风前正对的坐榻上,清孤高大的男人视线微凝,透过屏风的遮掩,将她更衣的身影一览无余,包括她含羞的,可疑的低头停顿。
模糊的影子为她更添上一层朦胧遥远的美感。
姜献垂眸,喉咙绷紧。
嘉穗哼着曲子,从屏风后走出,她跳脱的步子汲取了教坊新排舞步的精华,韵律优美。
她觉得渴,婉婉转转走向外室,想着今夜灯会上小李将军温暖的手掌,她情不自禁扬起微笑,抬手将五指展成纤丽的姿态。
少女轻盈的哼唱,来到坐榻前,歌喉戛然而止。
她错愕的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到来,又或者一直在等待她回宫的,她的皇兄。
太子殿下,姜献。
隔着一庭月色,姜献收起眼中深色,他放下茶盏,高雅矜贵的年轻太子抬着清瘦的下颌,蹙眉,“何以回来的这样晚?”
他一派为人兄长的沉着。
“皇兄。”嘉穗唤他,惶恐地后退,她想起她方才以为寝殿无人,随意恣意的像个酒鬼,渐渐感到羞耻。
为什么偏偏是被她孺慕的皇兄看见。
皇兄那么高洁傲岸,像雪山穹顶难以攀附接近,来这里找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来同她说。
她不光外出忘了时辰,还不知他在殿中,更衣后自在舞蹈起来。
嘉穗的脸颊,烫的像煮茶的小火炉,耳边咕噜咕噜泛起煮沸的茶泡声。
“今日上元节,我出去玩,不小心忘了时辰。”
出去玩的公主,也不只她一个,但她一定是回来最晚的。
嘉穗说完话便开始后悔,牙齿咬住唇内侧的软肉,咬出一圈泛白的痕迹。
她不应该这么掉以轻心的,她才托皇兄的福,刚刚过上好日子不久,被接到舒适的宫殿,有婢女服侍,衣食住行有公主的份例,不多,但也不缺。
皇兄是觉得她可怜,才将她接到身边,她就这么不听话,不令人省心的深夜而归,万一皇兄一怒之下将她赶回冷宫怎么办?
光是想一想,嘉穗就被脑中可怕的念头吓得泪眼,她急促的喘息了下,“皇兄,对不起。”
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了,姜献看着她裙摆下光洁的两只脚,她竟不穿鞋,淡粉的指头圆润可爱。
良久,姜献和颜悦色的问她,“是和李谨一起去的吗?”
李谨,小李将军的名字。
听见他准确无误的说出她的同伴,嘉穗小脸煞白,径直跌坐在地上。
“皇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嘉穗膝行到太子面前,柔嫩的手掌拽住他的衣袖,仰头,哀求他的宽恕,“我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姜献蹙眉,在高处俯视她可怜的表情,睫毛被泪水打湿,凝成一缕一缕,唇瓣嫣红的口脂被眼泪溶解,敷在她苍白的肌肤上。
姜献低下头,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下颌,“所以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年少的公主并不明白皇兄的深意。
她的几个皇姐皇姑里,拥有面首的不在少数,未出嫁的姐妹也不必和臣下保持着苛刻的距离,适龄的公主若有心仪的男子,没什么可耻的,反而值得骄傲过人的魅力。
嘉穗不明白皇兄为何独独管着她。
提及李谨,嘉穗精致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红晕,她的目光柔软的流淌到地上,“皇兄,我很喜欢他,我去求父皇赐婚,他或许会答应的。”
云麾将军这个官职,在遍地权贵的京城中并不算十分显赫。
嘉穗母家微贱,但好歹是个公主,要说嫁,也嫁得。
太子倚在坐榻上,没说话,他幽长的目光遥遥望她,窗外投进的冷冷月辉,使得他比以往都冷峻而压迫。
嘉穗被他看得瑟缩,无措跪坐着,“皇兄……”
“闭嘴。”姜献冷冷地说。
她被皇兄放在她的小榻上。
榻很小,她仅用来午后小憩。
姜献抓起她的一只手按在枕上,另一只白净的腕子不会挣扎,自然而然悬在榻边。
染着她衣袖馨香的被衾和皇兄冰冷的手指让她脑袋混沌。
干净的眼睛茫然看向皇兄,他伏向她的时候,眼睛像傍晚的天色一层层变黑,变得幽深。
“穗娘,放松些。”他说。
直到被他放开,她跌坐在床边,薄汗早已打湿衣衫。
她不明白他们这算什么,就算之前有过误会的亲吻,但她以为误会早就解除。
手指带来的涩然让嘉穗忘记了双腿的存在感,像第一次学习走路的孩子。
姜献扶起她,声音比方才温和许多,“你应该庆幸他刚才免于死罪了。”
嘉穗惶惑的看着他,他的表情随和从容,压迫散去,他又回到那个冷静的太子模样。
“赐婚的事,我会同你向父皇说。”
嘉穗岂敢不从。
几日后,她从皇姐口中听说云麾将军携家眷奉命继续戍守边关,天未亮便离京了。
她的少女萌动如断线的风筝,无声掉进池塘里沉了底。
她不知道姜献对父皇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一晚姜献幽深含凉的视线,落在她胸前的花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