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雪衣(52)
似乎在质疑那究竟是花钿,还是被人吻出的痕迹。
然后,他亲自动手,得到了真相。
嘉穗的黑发被窗外凉风吹得凌乱,她抬手将碎发掖向耳后。
裴元悯怔怔瞧着她,“我不必知道他是谁,我只要知道你不愿意,就够了。”
他似是下定决心,眼眸深处点燃两团炬火,“你不愿嫁给我无妨,我说过,我不能瞧着你进火坑。嘉穗,我认识不少江湖朋友,那人哪怕权势滔天也不要紧,我有办法能安全将你送走。”
嘉穗被他眼中的决心镇住,“裴表哥。”
“你听着,嘉穗。过会儿我会一把火烧了这里,造成失火的假象,到时候我安排人将你送出去,我在这儿拖延时间,你只记住,若是能走,务必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南家那里,我会命人看着,等避过风头,你再回来不迟!”
嘉穗的眼睛在秋风中润了,“裴表哥,你说的是真的?”
裴元悯微微一笑,“我不会骗你,我可以对天发誓。嘉穗,这是眼下唯一的机会,我不知那人是如何对你的,我只知道你不快乐,若能帮到你,让我做什么都甘愿。”
烛火没有尽头的燃烧着,有埋伏旧书间的飞蛾跌跌撞撞,一头扎进火里,转眼化为灰烬。
嘉穗凝视着那烛火,知道她没有犹豫的必要。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外的护卫们发出难耐的脚步声,似乎打算进来捉人了。
她如今姓南,再怎么跑也终会牵连南家,可若是她死就不一样了。
姜献就算有所怀疑,只要她赶在天黑前出城,快马加鞭跑得远远的,途中再留几处记号混淆视线。
城中有裴元悯帮衬遮掩。
未必不能从此自由。
“表妹,想好了吗?时间不多了,我还需要调度人手。”裴元悯轻声道,像怕惊扰她的思绪。
“我想好了。”嘉穗闭了闭眼,咬牙做了决定,“劳烦表哥,今夜就送我出城,出城后我死生自负,绝不牵连表哥!”
夜色下的平州城如巨兽沉眠,码头风浪骤起,隐隐有大雨倾盆的前势。
最后几艘出海的货船眼看着就要拔锚,突然一行人披蓑衣匆匆赶来。
船老大掂着手中塞满的金锞子,为难地瞧着几人中间,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身量矮小的少年。
也不知是哪个贵人家的小公子流落出来了,多半是外室所生,被主母发觉,家主急急忙忙将人送出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悄悄接回来。
“帮帮忙,我家小公子实在可怜,眼瞧着主母的人就要追过来,您通融通融。”
船老大又收了两枚金叶子,觉得差不多了,才鼻子里嗯一声,示意几人上船。
“先说好,这是货船,没多余的地方给人住,只能勉强在放货的船舱里将就,你家小公子细皮嫩肉,能忍不能?”
他瞧了眼那小公子垂在身旁的手,啧,真叫一个细皮嫩肉。
不知道的还当是女子,白得跟羊奶最上面一层薄奶皮子似的,一吹就破。
“能能能!只要能保住这条小命,劳烦您多照顾了!”
说话的那人松了口气,扭头道:“小公子,我就送到这儿了,三郎那里我去回话。这袋子东西您拿好,防身的,还有安身立命的本钱都在里头,切记不能叫人偷了去,千万保重,到了那里,记得传信回来,好让我们知道你的安全。”
嘉穗仰起头,蓑笠下苍白的面容噙起一笑,她郑重地拜他,“多谢九叔。”
送她来码头,又为她说通船老大的人,是裴家船行的一个老掌柜,裴元悯唤他九叔,命他将嘉穗安全送出平州。
“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陪小公子了,阿大和红曲陪您去,就此别过。”九叔连忙扶起嘉穗。
身后两个同样身穿蓑衣的人走上前。
一个身材高大,黑黑瘦瘦的男人,一个娇小却鼻梁有道疤的女子,若不是那道疤,也是个明艳美人,可以被人破了相。
二人都是船行的伙计,常年行走江湖,此番受裴元悯所托,护送嘉穗离开。
三人再不迟疑,上了船。
站在甲板上,嘉穗本想朝九叔挥手,红曲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船舱。
“谨慎为上。”红曲不欲做多解释,她对阿大道:“你出去把风,下半夜我来替你。”
那唤作阿大的男人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二人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回坐船出海,嘉穗心想裴元悯说的竟是真的,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他居然真的做到将她送上了出海的船只。
裴家身为当地望族,经营多年,人脉广泛,又精通地势,想无声无息送个人出去不难。
但南家早就举家搬迁京城,留下平州祖宅,几年才回来一次,就算让南少溪来认路,只怕他也得迟疑片刻。
嘉穗轻声说好。
她找了个质地坚硬的木箱,爬上舷窗,往平州的方向遥望。
这座繁荣的城郭,因货船飞速的驶离而变得遥远模糊,隐隐约约看到城中有一点火光冲天,愈烧愈烈,黑烟在夜幕下直冲天穹。
嘉穗心头一颤,知道必是裴元悯开始了。
“裴表哥,这次多谢你了,日后若有报答的机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红曲抱臂,靠在她背后的舱壁上,观察这次任务的新主人。
哪怕穿着男子装束,腰依然纤细的像一束白栀子,看上去羸弱极了。
红曲有点头痛,觉得这次行程会有点麻烦。
这根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避难的小公子,倒像是个逃婚,或是被权贵盯上,不愿跟从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