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仲夏的神情不是迷惑,而是震撼。
为了男人,她竟甘愿做小,卑微至此,要是长公主听见,定要骂她看多了女德女戒,把脑子看坏了。
董氏惴惴不安,方才那番话,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出格的,她是豁出去了。
“韩夫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看得上一个无情无义,还爱吃花酒的男人?”温仲夏反问。
董氏怔住。
温仲夏干脆把话挑明:“也许他在你心中是块宝,但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所以你不用再白费力气。”
“你,我……”董氏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温仲夏语重心长道:“妻为夫谋划很正常,但是女人千万不能太作践自己,你方才的话便是贬低了自己,他愈加不会重视你。
求任何人都没用,你得自个儿立起来,你变强了,他才会听你的。”
“说的是咧,”徐袖也道,“我们这条街有个男人也喜欢逛勾栏,最后你猜怎么着,是他婆娘拎着菜刀去抓回来的,抓了三四回,还把人家勾栏的桌子都砍烂了,弄得那些勾栏不敢接待那男的,现在可老实了。”
毕竟他婆娘是真敢砍人的。
董氏听得一愣一愣的,拿菜刀去勾栏抓人?
这是女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温仲夏找补道:“当然砍人是犯法的,最好莫学,但话糙理不糙。”
董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原来老百姓解决问题是这么简单粗暴,她方才眼泪汪汪提的法子,还想了一整夜,听起来似乎非常可笑。
“温掌柜,真的……”她不死心想再问一次。
温仲夏打断她:“我爱莫能助。”
董氏肩膀塌了下去。
温仲夏不忘科普了一下,“惯常流连烟花之地的男人,很容易染上花柳病,不论他回不回头,我劝你都提防些,这病夫妻间会传染,一旦染上难以治愈,到时才是哭都来不及。”
她是好意提醒她,董氏这种小白花的性子,养在深闺,涉世未深,八成从未想过这种腌臜事情。
董氏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这一趟来,目的没达成,倒是听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新东西,打开了她封闭的认知。
董氏深感这趟来给温仲夏造成困扰,十分惭愧,走时打包了一大包点心,当做赔偿。
徐袖看董氏上了马车,走远后,不禁感慨:“姓韩的当初想让你做妾,现在他夫人甘愿让你做大,这叫什么事啊,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还年轻,将来是不是一家人难说呢。”温仲夏道。
一晃到了傍晚,大批的学子散学后又直奔温记而来,杭曜还是不见人影。
温仲夏心想,他不会是吓得不敢来了吧。
一直到夕阳几乎全部落下,店里点上油灯,大批客人逐渐散去后,杭曜颀长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门口。
温仲夏本想让二丫去招待,可徐袖推她出去,“人家昨晚专门去接你,你不得当面道个谢啊,奇怪了,怎么今儿扭捏起来,不像你啊。”
为了不让嫂子起疑,温仲夏只要一步步挪到杭曜面前,尽量保持若无其事地问:“来了,吃点什么?”
杭曜自进店以来,都不好意思瞧她的脸,垂着头,眼睛几乎将菜单盯出个大洞。
其实他根本无需菜单,上面的吃食他能倒背如流。
他轻咳一声道:“我还点个鱼头豆腐煲吧,上回吃过味道很不错。”
温仲夏心中咯噔一下,今天吃豆腐,他是不是故意在暗示什么?
温记的鱼头豆腐煲是酸辣口的,炖的时候在鱼头上铺一层她自己做的新鲜剁椒,味辣而咸香,带着丝丝酸味,极其开胃。
嫩豆腐是万大爷送来的豆腐,煎至两面金黄,再放到砂锅中,和鱼头慢慢炖。
煎过的豆腐外焦里嫩,更容易吸收汤汁,轻轻一咬便在口中爆汁,又香又辣,很是下饭。
杭曜默默吃了几口,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主动找话头:“这里面的豆腐比鱼肉好吃,豆腐还是煎一下更入味。”
“豆腐豆腐,你老说豆腐,到底想说什么?”温仲夏受不了,干脆直白地问。
杭曜举着筷子,神情颇为茫然:“我就是想夸豆腐好吃,还能有什么?”
温仲夏顿住。
咳咳,似乎是她太敏感了。
香酥小麻花
杭曜这回吃得格外慢, 筷子戳着鱼头肉一点点的夹,好半晌,米饭还剩大半碗。
他在故意拖延, 等对面的温仲夏开口。
昨夜那种事姑娘不提,总不好他来说。
更重要的是, 也不晓得她酒醒后还记不记得?
然而直到他磨磨蹭蹭把一砂锅鱼头豆腐煲和米饭,消灭干净, 温仲夏除了谢过他昨晚送她回来, 却没提别的。
她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杭曜斟酌再三,开口:“昨晚在马车上,你……”
“我怎么了, 莫不是我喝醉后发了酒疯?”温仲夏眨巴眼睛反问。
“没有,你酒品很好。”
温仲夏微微挑眉, 她那样也叫酒品好吗?
杭曜张了张嘴, 话到嘴边改口道:“以后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喝酒伤身。”
她果然不记得了。
杭曜默默在心里叹气,看来昨晚马车上的那一幕如今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了。
他都羞于说,脸颊上那一寸地方至今还没碰过水呢。
温仲夏忍着笑回道:“放心, 我以后再也不轻易醉酒了。”
一顿饭终究要结束,杭曜一步三回头地往店外走,神情略显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