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曜吃完阳春面,丸子还剩十几颗,再添一盘一块打包。
不过油纸包送上桌后,他没有走,而是认真问她:“你下回几时再去看酒楼,我陪你去。”
“是我嫂子和你说的吧,”温仲夏不在意地笑笑,“其实没发生什么事,她就是夸张了点。你天天要上课,哪能随时请假出来。”
“有一有二就有三,张连虎那种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今儿我搬出长公主就把他给唬住了,可见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天子脚下谅他不敢太过放肆,下回我多带几个人,还有章伯呢,不用担心。”
见她笑意吟吟,言谈自若,杭曜不禁跟着微笑。
这就是他中意的女子,似乎不管遇到天大的事,都吓不到她。
“我还是不放心,我让几个护卫跟着你吧,就是上回来的那几个,你都熟悉的。”
温仲夏本想说不必。
“还是你想自己招几个护卫,我可以让我家的护卫帮忙寻摸。”
这是不容拒绝啊,温仲夏只好笑着点头。
杭曜这才稍稍安心。
他一回到杭宅,便马上叫来护卫安排下去,除此之外,他还特地指派了一个最机灵的,去盯着张连虎。
这几个护卫之前在温记做过几天事,掌柜娘子人好又大方,吃食更是好吃地不得了,他们很乐意接这个外派活计。
杭曜刚安排完毕,就被杭起远叫去了书房。
杭起远先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听到他在温记吃了晚饭,没说什么,只是好奇他手上拎着的油纸包。
杭曜解释:“这是炸的萝卜豆腐丸子。”
“你祖母和母亲这两天因天气干燥,嗓子都不太舒服,这种油炸吃食最好不要端到她们面前,”杭起远一本正经道,“浪费也不好,放桌上吧,待会儿我来解决。”
杭曜:……
父亲这一手算盘打的真是响亮。
他忍着笑意,将油纸包放到书案上。
杭起远满意颔首,拿起面前的书,指了指封皮,“这本《宾州纪胜》也是温仲夏给你的吧。”
杭曜点头,“父亲看完了,写得如何?”
“文采斐然,妙趣横生,读之有身临其境之感。”
从书中内容来看,宾州那地界瘴气横生,野兽遍地,名副其实的贫瘠荒蛮,不过写书之人心胸豁达,并不显得悲伤,而是怡然自得,泰然处之。
杭起远看了几页之后,才发现写这书的人竟是温旬。
“东京和宾州相隔千里,他们是如何联络上的?”
杭曜道:“温记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走南闯北,顺路捎封信不成问题。”
原以为温仲夏只是厨艺比别人好些,如今看来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不是等闲女子。
“她让你把这书给我,有何意图?”杭起远话锋一转。
他可不会以为杭曜拐着弯送他这本书,只是想让他看看宾州的风土人情。
“果然什么都没瞒不过父亲,”杭曜轻笑道,“父亲觉得温大人为官如何?”
杭起远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屋外高悬的明月沉思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温旬此人单从为官上来讲,向来秉公办事,两袖清风,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他虽被贬蛮荒之地,却没有意志消沉,反而继续着书记民情,确实值得敬佩。”
只不过当初受到党派之争的牵连,才沦落遭难。
杭曜走向父亲,“这样一位好官,埋没在岭南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杭起远叹了口气,回身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想让我为她父亲向官家求情对不对?初辰,这就是她接近你的真实目的吧。”
“不是她接近我,”杭曜这会儿也不隐瞒,坦诚道,“是我死皮赖脸追求她。”
杭起远顿时无言,半晌出声:“初辰,你好歹也是官家御笔钦点的探花郎,能不能有些出息”
“父亲不是早就希望我娶妻成家么,如今我有了意中人,您应当高兴才对。”
杭起远轻哼了一声,“你别拿这种话来压派我,我望着你成家,但也不能如此随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温旬一直起复不成,她永远是个商女,你娶了她,将来在官场还怎么往上走。”
杭曜高中探花,却远离朝堂国事,醉心于太学教书,杭起远说不动他,只能随他去了。
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缘由,他一直笃定杭曜只是太年轻,任意妄为,在太学教书磨一磨性子也好,将来等他明白过来,迟早还是要进朝堂当实官的。
可是一旦娶商女,就不一样了。
尽管朝廷出台了一系列恤商政策,鼓励老百姓经商,但士农工商,商为末,那是传了上千年根深蒂固的观念,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
别的官员子弟都是求娶名门淑女,杭曜和商女结亲,自然矮了一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暂且不提,日后往上升迁之路必定受影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③
杭起远不是要为儿子做决定,只是希望他能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清楚。
杭曜轻笑一声,认真道:“父亲,您到现在还不了解儿子吗?如果我想借着亲事往上爬,又何必独身至今。我中意温仲夏只为她这个人,就算她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我也不在乎。”
“你……”杭起远长叹一声,果然说了一大通,还是没有半点用处。
他这个儿子啊,现在恐怕就只会听那个掌柜娘子的话。
“等你以后吃了官场的苦,就会明白为父的用心良苦。”
“以后的事谁知道,指不定哪天太学博士我也不做了。”杭曜轻飘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