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起远旋即瞪他一眼,“那你想干吗,去温仲夏的食店当个茶博士啊。”
杭曜望着书案上摇曳的烛火,扬起嘴角,“那也不错。”
“你你想气死你老子啊,”杭起远气得把文雅丢到一边,骂骂咧咧,“茶博士,亏你想得出,对得起杭家列祖列宗吗?”
杭曜无奈叹气,“父亲,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未来的事没有人能预料,既然无法预料,又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事伤脑筋呢。”
杭起远不笑时五官很像冷脸,板起来更显严肃,“别以为说些乱七八糟的就能唬住我。”
“开封府尹断案无数,谁能吓唬您啊。”
杭曜放软语气,“父亲,那本《宾州纪胜》送给您,她其实并没有期望您一定会做些什么,全看您自己的决断。您从小教导我做人走得直,行得正,做得端,相信您心里也有一杆秤。”
杭起远望着手里卷成筒状的书,沉默良久。
杭曜拱了拱手,“夜深了,您早点歇息吧。”
踏出门槛几步,又快步回来,探头提醒:“父亲,那炸丸子已经凉了,最好让厨房热一下更好吃。”
杭起远:……
才被他那番话引起的深思,骤然打断。
咳咳,那就先吃点东西吧。
话说回温仲夏这头,章伯愧于上回八仙楼差点惹出事来,这回提前把那家要转的酒楼背景查得一清二楚。
“这家酒楼叫做广聚楼,掌柜的是来自钱塘的商人,他们家在江南开了两家广聚楼,赫赫有名,便想到京城也来分一杯羹。
兴许是水土不服吧,买卖实在做不下去,掌柜的萌生退意,准备关门回老家。酒楼的房东不是衙内,姓严,是东京一富绅。”
这回温仲夏看酒楼的队伍人可多了,徐袖、七娘和杨金花都跟着,外带两个彪悍的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再探马行街。
鲜花饼
章伯这回办事周全得多, 提前和广聚楼的李掌柜和房东严老爷打好了招呼,温仲夏去看酒楼时,几方第一回便聚齐了。
广聚楼高两层, 比八仙楼稍矮一些,不过占地面积更大。这栋楼和八仙楼相距约有六七十丈。
飞檐斗拱, 梨木雕花,酒楼内部整体布置成了天青和浅黄色, 墙上四处挂着水墨画, 画里是白墙黑瓦、小桥流水的烟雨江南, 很是清雅别致,还摆放了许多专门从南方运来的盆景,大冬天依然绿油油, 看得出这里的主人致力于在东京打造一座江南风格的酒楼。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 皆是照着我们钱塘的酒楼布置的。”
李掌柜个子不高, 身材清瘦,尽管说话努力靠近官话,但温仲夏仍然听出来其中无法掩饰的吴语口音。
他指着柜台比出三根手指,“温掌柜, 看到那边的罗汉松嘛,就这么一株就要三吊钱,还不算从钱塘运来的路费,这样贵重的盆景酒楼约摸还有数十处。”
成七娘她们听了暗暗咋舌,天爷,这么一盆小松树就要三千个大子, 用金子做的吧,许多小老百姓一个月的收成都没这么多。
酒楼仅装饰用的盆景就花了上百贯, 那整个布置装修得花掉多少银钱啊,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以想象。
八仙楼的装修是一眼看得出的豪奢,而这广聚楼乍看上去简约雅致,没想到背后也是用钱砸出来的。
成七娘曾和温记其他人私下叨咕,不太理解为何掌柜的一定要去找什么合伙人,凭温记现在的财力,还有众人的厨艺,难道还开不起一家酒楼么?
经过这两次实地考察,她终于明白了,这条马行街就是个销金窟啊,酒楼一座赛一座的奢华。
要在这里做酒楼买卖,前期不狠狠投一大笔钱进去把门面搞好,根本别想立足。
就算投了钱,经营不善,也有可能像李掌柜这样血亏。
人家李掌柜在江南有产业有土地,家底厚实,干不下去回老家依然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温记才起来一年多,光凭自己来硬啃这块饼,很可能被同行绞杀地尸骨无存,找个伍老爷这样财大气粗的伙伴托一把,才是上上策。
如果就此站住脚,温记的实力那才算得是质的飞跃。
掌柜的真是眼光长远,成七娘和杨金花对她愈发崇拜。
“当初我父亲很反对我来东京开酒楼,他老人家断言我做不好,我为了争一口气坚持跑来,如今真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李掌柜神情颇为怅惘,有一些东西还不好意思说,譬如他写信回家告知打算关闭东京的广聚楼,被老父亲狠狠臭骂了一通,让他赶紧滚回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温仲夏笑道:“其实我能理解李掌柜,商人本质追逐利益的最大化,本地市场有限,那就只能向外寻求拓展,换我也会有这种念头。”
只不过开拓的过程确实腥风血雨,输的人不计其数。
李掌柜眼睛一亮,“温掌柜也会说吴语?”
方才温仲夏回话特地用了吴语方言,柔柔糯糯的,连徐袖都惊了一下。
她唇角莞尔,“我对江南水乡很是向往,平时便和江南来的客人学了一些,说的不好,让李掌柜见笑了。”
“温掌柜可太谦虚了,你说的足有七八成像了,要不是知道你是东京本地人,我都要认老乡咧。”
连严老爷也捋着花白的长胡须说温仲夏的吴侬软语,轻柔婉转,是学到了精髓。
温仲夏拱手:“过奖过奖。”
就这么几句话,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李掌柜对他们的态度愈发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