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载曜(又名:衣锦还乡后)(15)
这半年里,父亲的身体好了许多,而太爷爷,已经不太认得他了。
屋外有一间洗漱室,是几年前建好的。
谨晨下床,拿上热水壶,又找了一套新衣服拿着。
推开门,外面积雪已经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上面只有一排通往厨房的脚印。
通往大门的,只有一排排倒着的“个”字。
小鸡走过的脚印有。
小曦走过脚印没有……
这次洗漱花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些。
谨晨拎着水壶走进厨房时,母亲正在蒸馒头,看到谨晨,她抬头笑着问:“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啊?”
“休息好了。”
谨晨走到厨房里面往灶里填着柴,又过了一会儿,他问:“妈,昨天是沐曦把我送回来的吧?”
其实,沐曦送他回来他是知道的,他只是不确定,沐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啊,这次喝断片了吧?我说给你倒水喝,小曦说他倒,我站着也没事,就说去看看你爸,后来我扶你爸去了趟侧所,我看他那屋里的热水少了就又过来烧了一锅水,水还没烧开,我就看见小曦从屋里出来了,”谨晨妈妈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他还说辛苦我留意一下,怕你半夜难受……这话说的,我倒成了外人了。”
“妈,确实辛苦你了,”谨晨顿了一下,又说,“曦曦最怕麻烦别人。”
并不是完全的断片,至少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记得的,还有沐曦覆在他腰间的手,他也是记得的。
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一道惊雷,突然就在他混沌的心绪上空劈开,随着在空中相接的目光,这半年来难以言明的千头万绪几乎就要喷薄而出,宛如晨曦破晓般豁然开朗。
只是,后来裹着雪的风一吹,似乎把他的记忆都带走了。
两母子又聊了一会儿,饭好了之后,谨晨把他爸扶到了厨房,又把饭菜端到了老太爷房间。
吃完早餐,收拾了碗筷,谨晨跟家人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几个邻居正在门口一边铲雪一边闲聊着。
没走近都能听到聊天声。
“……对呀,回来打个晃就走了,不是亲奶亲爹,能有多亲。”
“唉,赵老太那人,除了知道跟他家那个亲儿亲,跟别人她也亲不了,生怕吃点亏。”
走了?
谨晨一惊,看向聊天的邻居:“大娘,谁走了?”
“那个……那个小谁,”大娘手指指了半天,干脆选了沐曦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那个念恩,前天不是刚回来吗?这一大早又走了。”
谨晨已经在雪地里跑了起来。
大娘放下铁锹喊:“别送啦,这会儿说不定都到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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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晨又原路返回了家中。
他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信的开头写着:晨晨哥。
中间是几则笑话,末尾除了署名,还有那句:晨晨哥,等放假了,我回去找你。
谨晨放下信。
下次放假,就是考试之后了……
谨晨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回了一封信给沐曦。
谨晨在信的末尾写了一行字:曦曦,我做了一个梦,你想听吗?”
沐曦很快就回了信。
字依然很漂亮,只是整封信的内容都透着幼稚,完全看不出持笔人现实中安静与沉稳的气质。
信的开头写着:晨晨哥,我正在上课,可是我开小差了,别学我。等放假了我回去找你,到时讲给我听吧,我会认真听的。
你要替那小子出头?
谨晨的厌学情绪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参加高考前就已经出现了。
当他踏出考场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然而后来,现实让他明白:他还没有真正解脱,还要再重新解脱一次。
重返校园后,谨晨感觉很无力,他不确定能不能大幅度超越自己。而当他从学校回到家中时,那种无力感更是变本加厉。
他的叛逆,一直都隐藏在与家人彼此之间无尽的爱意之下。谨晨不想让父母、爷爷奶奶以及老太爷失望,但是这种不想,使他疲惫不堪。
这大半年,那点一直没有冒头的叛逆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突然被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听话,可也更不想让他们伤心。
这个大男孩的叛逆,并非以伤害他人的形式呈现,而是转为了自我攻击。
这些问题困扰着他,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焦虑之中。与此同时,他也收起了对外界那原本就不多的耐心。
谨晨拿起了沐曦的回信,他心里明白自己需要努力,可是,沐曦之所以被称为是拔尖的,是因为这样的人是稀少的。
而现在,甚至到 A 市上学这件事,对于谨晨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如果能轻装上阵,他的压力会小很多。
太爷爷在清醒的时候总是说:“晨晨啊,只要你考上了名牌大学,我们就算是砸锅卖铁……”
砸锅卖铁……
就算太爷爷下得去手,他也看不下去。
爱,可以是无尽的动力,也可以是令人窒息的压力。
“没事,你不用太大压力。”
“你不是一个人,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背负的是全家人对你的期望。”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没事,你爹就算不能干重活了,那也不能饿着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
“这事,妈不累,你专心学习就行。”
“没事,就算是砸锅卖铁……”
锅还没砸,谨晨先把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