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桃桃(41)
说到这个梦,他就觉得头疼,在陶立垣身旁入座,他扶了扶额,沉声道,“朕怕遇上雪灾。”
“雪灾?”陶立垣正在啜茶,闻言眼睛眨了眨,偏头看向宋沅庭,“陛下,钦天监观测过天气,前往元国的路上尚无雪灾。”
宋沅庭未开口,长指轻叩桌面,片刻后,薄唇轻启,“早朝后,朕欲追赶和亲车队,把路线图给朕一份。”
烛光下,那张白皙侧脸,精致又柔和,和往日清冷矜贵的年轻帝王截然不同,像是多了丝如履薄冰的脆弱。
陶立垣心颤了下,想说什么,但陛下做的决定,他无权干涉。
*
是夜。
李桃之坐在雕车上,看向窗外,夜微凉,风雪萧条。
和亲车队昨夜戌时,在昭山停下。
一觉醒来,天仍旧阴沉。
也不过才走了半日,但总觉得离京城甚远,她掀开车帘,踩着踏板走下雕车。
就见阿茶坐在篝火边,双手环膝,头靠在膝盖上,正沉睡着,李桃之走至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发,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里露出怜惜。
“阿茶,跟着我这样的主子,苦了你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把手伸在篝火边烤了烤。
四下安静,只余篝火滋滋声。
不远处的陪嫁宫女、随行礼官已入睡,护卫武士轮流守着,此时仍有人点着火把巡逻。
月凉如水,李桃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又回雕车上,拿了条披风盖在阿茶身上。
本来,夜里李桃之是让阿茶随自己睡在车上的,但阿茶却摇头,说要在外面守着她,便点燃篝火,睡在了车前。
劝说无果,李桃之便也由着她折腾。
此刻,她才觉得寒风瑟瑟。
就这样陪着阿茶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天色依然暗沉,她想起那个谶语,公主于二月十二暴卒于风雪。
二月十二。
今日二月十一,还没到死期,她莫名松了口气。
天微亮,简单用过膳,和亲车队重新出发。
一路下来,李桃之车行不适,呕逆症状明显,她掀开车帘,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就连唇瓣也泛着白,看上去憔悴不堪。
有一宫女察觉她的异样,忙端了碗药汁过来,“公主,一路颠簸,您辛苦了,这是止吐汤药,奴婢找太医给您开的。”
李桃之抬眸,撞进一双清丽的眼眸里。
这小宫女,估摸年纪比她还小,梳着两个发髻,唇红齿白,俏丽又调皮。
阿茶接过那茶,试了毒,银针无变化,才将汤药递给李桃之。
李桃之接过,道了谢,一饮而尽。
将汤碗递给那宫女,她趴在窗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脸红了红,“奴婢六月,浣衣局的。”
李桃之颔首,长指轻点车窗,“浣衣局啊......”
“是,公主。”那小丫头笑了起来,笑容清甜,如沐春风。
六月。
李桃之喜欢六月,也喜欢这个小宫女笑起来的样子。
索性,这条路也没那么无聊了。
车队经过榆阳、骊山,最后停在瑚岩山。
此山极为险峻,甫一入瑚岩,一阵寒气袭来,风雪似乎更猛了些。
此时那位礼部郎中于思勉披着斗篷,冒着风雪,来到公主雕车前,敲了敲车窗。
李桃之打开车窗,看向外头的青年,轻声问,“郎中大人,有何事?”
四周荒凉,风雪越下越大,那些昂贵的陪嫁品,此刻都被暴风雪吞噬,就连公主的雕车,也陷在雪中几寸。
风雪拍打着脸,又冷又疼,宛若冰渣子刺入脸中。
于思勉看着面前这张脸,声音忍不住放柔,“公主,此处荒凉,车队偶遇暴风雪,牲畜们有些已经罢工了。”
李桃之脸色一白,纤细的手指拽着车窗,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她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劳烦郎中大人,差人找处背风的山坡,或者是山谷,暂时躲避之地,我们竭力挪到此处即可。”
顿了顿,她从马车中,找到路线图,长指在上面滑了滑,最终落在一处山谷处。
她忙将路线图递给青年,“郎中大人,这里有山谷,车队去这里避险!”
风雪过大,以至于她说话时,需要比平常的声音更大。
雪花落在她脸上,黛眉被雪描白,唇瓣也白了几分,偏生脸上多了抹红晕,看上去萧瑟又病弱。
于思勉震惊于她的灵敏,但又担忧她的身体,他接过路线图,问,“公主,您是不是发热了?脸色这般红,我唤太医给您瞧瞧。”
李桃之摇头,长睫轻颤,红唇轻启,“本宫无碍,眼下寻找山谷最重要。”
“您保重。”于思勉将路线图藏在胸口,双手抱拳,微微颔首,随后转身。
李桃之看着他的背影,轻咳一声,身体疲倦,她躺在雕车上,喘了几口气。
于思勉等人,很快寻到李桃之指出的山谷,他回头,看向公主的雕车,眼里露出碎光。
传言,公主柔弱,只好歌舞,可方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然想处逃生对策,实乃奇女子。
这样的女子,竟要送往元国和亲,实乃大京的损失!
他长叹了口气,将那路线图迭好放进胸口。
夜色深重,车队停在山谷,暂时躲避暴风雪。
篝火照亮天空,驮运物资的牲畜也在篝火前歇了下来,一切归于宁静,又是一日深夜。
李桃之没坐在马车里,她静静等待着二月十二的到来。
也就几个时辰了。
她想了想,还是拉着阿茶说了会儿话,望着夜空,她想起幼时,阿娘也是这样,拉着她还有阿茶,唠着嗑,讲着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