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45)
她快被自己滚烫的呼吸溺毙,杨沛云全身都红了,见陆怀泉又捏了她的膝盖,痛意让她惊呼出声。
“不要!”
带着哭腔,娇娇软软。
陆怀泉抬眸望了她一眼,见小姑娘已经满面通红,双眼含泪,委屈又茫然地看着自己,带着一股羞赧的稚气。
他面无表情地将人的小腿放下:“没伤到骨头,回头在院子里好好养养,便不疼了。”
杨沛云这才明白过来,胡乱嗯了两声,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裙角。
陆怀泉靠在另一边,已经阖上双眼开始休息。
车厢内只剩下她衣裙摩挲的声响,杨沛云见他闭目养神,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她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道:“兄长今日,为什么会来?”
陆怀泉没有睁眼:“你们山长派人通知我,说你屡次犯错,还不服管教,叫我来看看。”
魏寿自是有夸张的成分,只怕他也没想到人真的会来。
杨沛云听了,小声道:“是沛云给兄长惹麻烦了。”
“为何不反抗?”
杨沛云一怔,抬头望去,陆怀泉已经睁开了眼,坐在她对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受了欺负,为何不同我说?”
陆怀泉本想着,等到杨沛云开口求救,她的胆子实在太小,若是不逼一逼她,只怕往后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跟他说。
却没想到她硬是抗下所有惩罚,也不愿意开这个口。
在她的心里,侯府究竟算什么呢?
口口声声地喊自己兄长,又把他当什么呢?
想着想着,陆怀泉真的动了怒,他声音冷冽:“若是今日我不来,你是不是还准备强忍着跪上几日,把你这双腿跪残了也不愿说?”
哪有这么夸张?杨沛云有些委屈地想,自己在临川跪了十二年,就是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也是跪过的,训诫堂地砖虽冷硬,她早便习惯,又如何能跪残?
但她还没张口辩解,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这一哭便不得了,彻底止不住了,她抽泣道:“对不起,我害怕……”
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陆怀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这几日都带在身上的瓷瓶。
他坐到杨沛云身边,掐着她的脸:“行了,不许哭了。”
陆怀泉的话像有魔力,杨沛云猛地止住哭声,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落下,打湿了陆怀泉的手指。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动作粗鲁的将小姑娘的脸来来回回地擦,用的力气大了些,便在脸颊留下斑驳的红痕。
陆怀泉:……
姑娘家的脸蛋真是娇嫩。
他在心中腹诽道,还是耐下心来放轻力气,眼泪尽数被帕子吸走,沉甸甸的,他都顾不上擦自己的手指,见杨沛云小脸收拾干净了,才无奈道:“我又没有怪你,总哭什么。”
杨沛云没说话,她实在不敢说话。
今日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先是陆怀泉替她撑腰,又抱了自己,眼下还在替自己擦泪。
来了侯府这么久,她都没有离他这般近过。
方才在他怀中僵硬着一动不动时便发现了,陆怀泉平日里虽眉眼严肃,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但他身上的体温却是炽热的。
他的手掌,他的怀抱,他指尖触及自己每一处的皮肤,都会引来滚烫的颤栗。
此刻也是,手指拂过自己眉眼时,眼睑控制不住地颤抖,纤长的睫毛落下浓密的阴影,就像狂风中摇摆的密林。
陆怀泉手指用力,脸侧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
杨沛云抬眼,二人四目相对,她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了隐忍的愠怒。
“都被欺负成这样都不知道说话,”他松开手,被抹去的脂粉黏在指尖,露出遮掩下的伤痕,陆怀泉不悦道,“侯府的姑娘被人家按着打,传出去像不像话?”
杨沛云没有听明白,只是含着眼泪道歉:“不会再有下次了,沛云不敢辱没侯府名声。”
他是这个意思吗?!陆怀泉被她这句话差点气得心梗,缓了许久没有再开口说话。
眼见他神色越来越难看,杨沛云也不敢再说,马车就在凝重的沉默间回了侯府,下车时,陆怀泉冷着脸道:“回你院子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准外出。”
杨沛云不敢拒绝,低声说是。
她自己慢吞吞地回了西苑,今日久不回来,巧安以为她又被留堂,如今见人满脸是伤的模样,大惊失色:“姑娘这是怎么了?!”
直到在院中坐下,杨沛云才从恍惚间清醒。
她给陆怀泉添麻烦了,她白着脸想。
巧安问话她已听不真切,杨沛云怔愣地转头去看紫藤亭,春意已来,开了不少的花。
也不知往后,兄长还会不会愿意再来自己这里,会不会再陪自己学习了。
她失神地想。
*
林若浮找了陆怀泉来用晚膳。
今日汴京,书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六品署正刘家的女儿刘渝,欺凌侯府新来的表姑娘,本是个芝麻大的小事儿。
却因侯府长公子陆怀泉亲临书院,讨要一个公道,还亲自将人抱走,兄妹关系深重。
杨沛云的名讳再一次响彻汴京城,与上一次看热闹的戏谑心态不同,众人心知如今这表姑娘算是攀上了宣平侯中最粗壮的一棵大树,有陆怀泉护着,往后京中贵女,公子王孙,谁也不敢再轻看她。
林若浮本是想叫杨沛云,但听人回话陆怀泉下了紧闭,不许她出院子,便又找了自己儿子。
母子二人的席间总是冷淡的,见陆怀泉神态自若地用膳,她问:“书院那边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