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46)
陆怀泉早知她定要找自己,有些懒散回答:“已经处理完了,凡是动过手参与的,都被退学,教学的先生也被责罚,刘家…”
他顿了顿,凤眼稍眯,思忖片刻:“刘家也快了。”
身为他母亲,自是知道这句快了是什么意思,林若浮难得没有斥责他,只是皱眉:“所以,被欺负是真事?”
“自然。”
一想起杨沛云脸上的青紫,同她那副小心怯懦的模样,陆怀泉便止不住心头的郁气:“一直哭哭啼啼,被欺负也不知道说话,一天到晚不知有什么可怕。”
陆怀泉鲜少会在她面前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林若浮顿了顿:“这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又不是谁都如你一般,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做底。”
林若浮的声音轻淡:“她初来这里,无依无靠,何况有此前临川那些污糟经历,多疑害怕些,不奇怪。”
“若想要她信任你,何必心急。”
陆怀泉嗯了一声,暗暗思忖林若浮的话。
直到用完告退,二人分别后,金嬷嬷进来收拾桌面,突然笑了一声。
林若浮抬眸望去:“笑什么。”
金嬷嬷笑得两眼眯起:“这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长公子与夫人好好说了一回话。”
没有争执,也没有冷嘲热讽,二人围着杨沛云一事,十分平和融洽。
“表姑娘真是咱们府的小福星呢。”
林若浮许久没有回话,只是望着手中的诗文,却许久没有看进去一字。
*
因禁足令在,杨沛云这几日都没有出过院门,最远也不过就是到紫藤亭下坐着,吹着花香弥漫的春风失神。
这几日,除了一个来帮她看腿伤的大夫与巧安,便再也没有人了。
兄长……
杨沛云望着摇曳的紫藤,失魂落魄。
自从上次书院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虽说他二人同住西苑,但两座院子之间还有些距离,她听陆怀泉的话,连自己院门都不敢出。
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巧安每日忙完院中的事,都会去前面帮忙,据她所说,长公子这几日及其繁忙,整日忙到很晚才回府中。
杨沛云等啊等,每日都望着那扇院门,等一个人来。
告诉自己,已经原谅了自己,不怪自己了。
她如今还没等到,不过她最有耐心,不会轻易泄气的。
院门突然被打开,杨沛云抬眼望去,不是她料想中的那个人,而是神情张皇失措的巧安。
“不好了姑娘!”
她冲到杨沛云面前,满头是汗:“听闻长公子的官职没了!”
第22章 [VIP] 22
杨沛云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今日前面都传疯了, 说是长公子被太常寺削去官职,方才就回府了,如今正在同夫人谈话呢!”
怎么会这样?
坪山一事, 陆怀泉解决的十分漂亮,圣上这段时日也一直对他赞赏有加,怎么好端端的,官职没了?
杨沛云突然想到一件事, 脸色发白地问巧安:“前几日你是不是说了, 刘渝她家…?”
汴京之前传得沸沸扬扬, 光禄司署正刘家因得罪了杨沛云,不仅女儿被书院退学,刘家之前的一些混账事也被人翻了出来参了一折,礼部尚书不喜,将人革职。
刘家一夜之间倒台,听闻刘渝被她爹t打了个半死, 最后叫人连夜送回了老家, 再也没有过问。
杨沛云知道,刘家倒霉八成是因为刘渝的事,那陆怀泉呢?
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事?
是因为参与了此事, 惹了上面人不喜?
杨沛云一时间惶恐极了, 她明白侯府对于陆怀泉寄予的厚望, 也明白他这么多年艰苦读书,就是想立住侯府的地位。
然而如今, 一朝被革职…
完了, 全完了!
陆怀泉这么多年的奋斗, 就因为帮了自己一次,全部付诸流水了!
她真的是个灾星!
杨沛云不免崩溃地想, 为何她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呢?
母亲早逝,父亲出事,如今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来了侯府,好不容易……又有了家人,为什么又因为自己,牵连了他们呢?
见她这样,巧安知道她又在瞎想了:“姑娘,不要自责。”
经历的这一切,她又有什么错呢?
杨沛云如今哪里还能听进巧安的话,无边的愧疚成了溺毙她的深海,她已然喘不过气来。
她望着院门,哪里还记得什么门禁,跌跌撞撞就要跑出去,找舅母,找陆怀泉,她也不知道要找他们做什么,但只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坐,她更加难以忍受。
*
陆怀泉进屋时,里屋没点灯,连窗也没开,很黑。
他借着外头细微的光,慢条斯理走进偏堂的小屋,推开门,果真见林若浮跪坐在蒲团上,正对着小桌念诗文。
念的正是日日拿在手中,抄录了千百遍,她最钟情的那一本。
陆怀泉没有进屋,只是无声将门推开,用细碎的声音告知她自己的到来。
林若浮声音慢慢停下,而后起身,身影挪开让光照进去时,能将其中景象看得真切。
很窄小的一间房间,看着像之前贴身女使值夜时睡得,被收拾得很干净,墙角安了一张小桌,透亮的琉璃碗中,安置着几朵水仙。
小桌四周,全是靠墙的书架,密密麻麻摆着平时杨沛云抄写的诗文典籍。
林若浮方才,就是跪在那张小桌前。
她很快走了出来,将门带上,木门被关紧后,与旁边雕花的木质摆架贴近,肉眼很难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