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想了想，拿女童给树木堆肥，确实有些吓人。

便有些慌张的去给她抹眼泪，试图安抚被吓到的女孩。

“抱歉抱歉，姐姐说着玩的，怎么可能拿小孩去种树呢？”

那女孩停止了啜泣，低头看着颤抖不止的双手，目光空洞，嘴巴一张一翕，如同脱水的死鱼。

半响，才吶吶道，“可是，奚婆说，我是戊申日己未时生，日主天干为土，五行土旺缺火，若有金助，埋在神树底下，可以祛除阴祟，驱逐罔象。”

棠梨惊得如五雷击顶，一颗心刚缓过神，就似被拴了块石头般直沉下去。

她竟是猜对了。

六壬释兆06

“你是哪里人？”

棠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会有习俗，是拿活人祭树。

那女孩神色严肃，又带着点内疚。

“我是黔西大木村人，我们那里每个村寨都有自己的伯公树, 我们村的伯公树已经一千岁了, 枝干高耸入云, 树冠茂密繁盛, 每一片叶子都碧绿如翡翠。伯公树有灵性, 可以治病消灾, 排解厄运，是我们村寨里的神树。”

“所以, 这颗神树需要拿小孩喂养？”

棠梨一夜跋涉驱驰, 脑袋昏昏沉沉的, 听到这里，无言的愤怒，让那女孩禁不住有些犯怵。

“奚婆说, 只有日主天干为土的女孩, 才能滋养神树。奚婆选中了我。可是阿娘说，她过去每年向神树许愿时，都只希望我健康平安。若是拿我去祭神树，那神树就食言了。所以，阿娘趁着村里人不注意，夜里带着我悄悄逃了出来。”

棠梨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视线有些困倦, 裸露的皮肤却清晰感受到，山中细微而幽凉的气流, 裹着她细薄的脖颈攀爬。

她知道在西南某些少数民族的信仰里，树乃天地之通道，人与神的链接，具有长寿和灵性，所以他们会有独特的拜树节，以酒、肉、糯米饭、鞭炮等作为祭品，表达对树神的尊重和敬畏，以祈祷神灵庇护与保佑。

可是，她第一次听说，以人为祭品。

这已经不是古老信仰了，而是封建迷信，还有点邪｜教性质。

“你们的村寨里，一直拿女孩祭树吗？”她淡淡的挑眉，音色里带着疲倦。

女孩摇了摇头。

“阿娘说，只有村子里遇到荒年，或者天灾人祸的时候，才需要以人祭树。”

“那这次为何要拿你祭树？”棠梨不解。

女孩也一脸茫然。

“奚婆没有说，但从来不会在人前露面的鬼师，来我们寨子里作法，接受寨子里的供奉。后来，奚婆说鬼师要求寨子里面，供奉十二个生辰八字属土的女孩，用来补充神树的巨大消耗和亏空。”

“十二个？都是你这般大的女孩吗？”棠梨眉心紧蹙，语气不虞。

女孩点了点头，几乎说不出话，只滚出两大行泪来。

棠梨脑子里却萦绕着‘巨大的消耗和亏空’几个字，忍不住思量这颗神树，为何忽然要大补特补，还是拿女童来补？

而黔西正是安昌王的辖区。

棠梨忽而想起，季风当日说，‘水西土司境内，发生了奇怪的连环凶杀案，死者皆口吐绿光，白日自焚，如遭天谴！而宣慰司并未上报此事！’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见那女孩啜泣声越来越大，棠梨缓过神，替她擦拭眼泪，安慰她不要怕，还向她承诺，一定不会拿她去祭树的。

女孩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却眼神木木的看着阿娘的尸体，瞳孔因为恐慌缩成了一个黑点点。

“姐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不听奚婆的话，我不愿意祭树，我悖逆了鬼师的命令，所以，阿娘才会死掉？”

“不是的”，棠梨安抚道，“你阿娘是为了保护你，被坏人杀害的。她很爱你，不舍得拿你去祭树。你要是这样想，你阿娘的努力就白费了。”

那女孩却固执地偏着脑袋，铜铃般的眼睛怔怔盯着棠梨。

“可奚婆说，无论我们逃在哪里，鬼师都能找到我们，因为他养了很多阴兵，只要我们在夜晚出现，阴兵都能看见我们。”

“阴兵？”

棠梨望着地上被劈成两截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故弄玄虚。

“所以，你和你阿娘，是晚上被这个人找到的？”

女孩点了点头。

“阿娘说阴兵在夜晚行动，所以我们入夜后，就只能躲起来，等到天亮了才能行路，可还是被阴兵发现了。”

棠梨回头看了一眼杨楝和黎粟，在二人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困惑与茫然。

她是不信鬼神这一套的。所谓夜间行走被发现，或许是因为这对母子身上，被下了什么可以用于追踪的特殊香料，才能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发现。

“你叫什么名字？”

棠梨整个人无比疲累，却尽可能作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抚了抚女孩散乱的鬓发，替她将额头的污泥擦掉。

“我叫阿朵。”

女孩不再闪躲，猫儿一样任由棠梨捋顺和抚平炸起的毛发。

“阿朵”，棠梨轻念着她的名字，“你和阿娘身上带了什么贵重物件吗？放心，我不会要你的东西，我只是好奇，如果他们找日主天干为土的女孩祭树，你们寨子里，肯定有很多符合要求的女孩，他们为何紧盯着你？甚至不辞辛苦的追踪了一路，从黔西追到蜀地，也不肯放过你们？”

阿朵摇了摇t头。

“我和阿娘路上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她将佩囊翻给棠梨看，“我们没有路引，只能假装是乞儿，走偏僻的小路，幸好阿娘小时候生活在山里面，可以采摘菌菇和野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