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刺(62)

今早他从房间出来，范淑贤干嚎着一定要把宝贝孙子给带回来, 见没说动儿子范立伟一起, 便又是叫苦又是哭骂，决心自己去。

老的小的都不在, 没人管束。

许津风便猜范立伟多半不会回家，而是去通宵打牌。

事实证明, 他猜对了。

棠念刚开始还小心翼翼的。

直到跟着一起来到三楼琴房，也没人出现，她彻底放松下来。

琴房的空间很大。

许津风没开头顶的水晶吊灯，只亮起壁灯。柔和的光线里，他回头说道：“过去试试。”

棠念站在原地没动：“我还没想好跟不跟你学呢，要不你先展示一下？”

沉默对视几秒，似是妥协。

许津风走到钢琴前坐下。

他没急着弹奏，而是简单的开指热身。

那双手，骨感修长，灵活舒展时，像月光下两只翩跹的蝴蝶在嬉戏。

很快，少年俊美妖冶的眉眼低垂，庄重认真的神色，叫一旁的棠念肃然起敬。

只觉得此刻不是在私人房屋里，而是在表演大厅。

随着手指掠过黑白琴键，轻柔的乐曲音符淡淡倾泻流淌而出。

在沉寂的深夜里，仿佛是漆黑的天幕亮起抹月色微光，映照下清冷的微风吹皱湖面。

波光粼粼蜿蜒至天际。

随着手指来回错落，悠长与激昂相互纠缠，变幻莫测。

似是缱绻温存湿润的海风。

似是猛烈拍击岸石的巨浪。

复杂浓烈的情感，在绝佳音感下有股说不出的震撼。

棠念呆呆地愣住。

少年的姿态依旧从容。

钢琴旁边的落地窗几乎占据大半面墙，昏暗的树影在路灯掩映下摇晃，有微弱的光照进来。

少年漆黑的头发，被浸染出轻浅色泽，精致的侧脸在光影里变得模糊。

节奏来到高潮，装饰音更为华丽。

他没有前后晃动身体，依旧安然不动地坐着，只手指鲜活跳跃。

琴键透着微光，他像黑夜里的演奏家。

棠念已经听得彻底陷入琴声里。

眼前的一切淡化，脑海中出现虚幻的画面，整个人像是掉进梦里。t

阴雨天的海面上，整片天空压得很低。有风在呼啸，海浪用力拍打着黑色礁石。

迷航的船只孤零零飘摇在茫茫雨雾里，渺小、寂寥。

世界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灰暗。

当即将被吞没之时，天际跳出难以置信的暮色光亮。

空气湿润，弥漫的雨雾未及消散，一束束可见的光柱倾泻而下，丁达尔效应如同油画般梦幻，出现大片大片华丽的色泽。

本该波澜壮阔欢悦起来的旋律，却又以平静轻缓的方式，淡淡进入到尾声。

似所有汹涌，都像那片大海一般，藏在不动声色之下。

低沉、回旋。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棠念还恍惚着有些失神。

她小时候学过钢琴，但即便初次听到老师弹奏时，也不曾带给她这种奇异的沉浸感。

甚至接连几晚睡梦中，她仿佛总能听见少年指尖流淌出的琴声。每次醒来胸口都有些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终于来到周末，棠念迫不及待早早就出了门。

吴芳琴带着孩子回来了，一家子都在，她紧张地问道：“要打声招呼了，去楼上借用钢琴吗？”

“不用。”

不太想跟范家人打交道，正犹豫纠结的棠念一怔：“啊？不打招呼直接用吗？”

“我是说不用他们的。”没给多问的机会，许津风直接带着她出了小区。

来到马路对面，有家琴行，算不得大，房间不多。

但有独立教室，足够了。

棠念看向旁边的公共大教室，老师正面带微笑，耐心地教着十几个小朋友。

跟她小时候上兴趣班的场景差不多。

见许津风直接从前台那里拿到房间钥匙，应该是提前预租付过钱了，棠念连忙跟上：“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跟着你学，不怕浪费钱吗？”

她其实还想问花了多少，应该由她来给。

但许津风显然看出她的心思，淡淡说道：“浪费就浪费了，统共算起来也学不到几天。”

对哦。

离元旦晚会还有一个月，看起来时间充裕，但每个星期只有周六放假，也就是只有这一天能来练习，加起来不过四天。

小城市消费水平不高，租用费用自然不会太高。

想通这点后，棠念不再较真，问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能学会吗？”

虽说只需要学会一首曲子，但想要上台演奏，还是很难吧？

许津风：“不着急，今天先帮你把基础捡起来。”

清冽润朗的声音，莫名让人心安。

许津风不仅自己厉害，教人也很厉害，棠念早就受益良多，当即不再做无用的忧虑。

她脑子聪明，学东西领悟力也不错，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变得模糊的钢琴知识，不过是擦擦灰再运用起来而已，进展自然更快了。

棠念越学，信心越足。

指法出现错误的地方，许津风也会及时纠正。

掌心轻覆过去，搭着她的手指进行引导。

只要是学习，棠念的态度都是极为认真且投入。

第二次到琴行练习的时候，她在许津风的帮助下进行了选曲，并且很快敲定。

french movie waltz，技巧只在二到三级之间。

简单，却很好听。

唯美的旋律，浪漫的和声，像一首娓娓道来的抒情诗。

只要演奏好了，氛围效果绝佳。

小小的琴房里，格外专注的两个人，练习到累了，偶尔还会坐在一起，四手联弹其它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