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第三年(8)
白礼也不甘示弱,跟他妈又吵又打,你来我往——这就是我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为了我一反常态地跟他妈对着干,结果我拉着他就跟他分了手,这简直是背刺他一刀。
所以最后又是白礼他妈赢了。
不过按白礼那个脾气,我估计即使我听了他妈的跟他分了手,他也不会服他妈。他当年说得没错,他的确并不是那么听话。
他看起来很听话,那也都是他装的。白礼是个聪明的小孩,他知道怎么样他妈才会高兴,他也知道他妈高兴了,他那被控制着的几乎呼吸都要被管的生活,才能开心那么一丢丢。
他很聪明,我想。
外面的夜深了,我又吐了血,下午的时候止不住地咳嗽,也咳血了。傍晚的时候护士来给我抽了好几管子血去化验,告诉我按照治疗方案,明天就又要化疗了,让我有个准备。
我想了想,问她:“白礼明天来吗?”
护士笑了:“白主任当然来啊,他现在是你主治医师。”
确实。
我看着她的笑,发觉我刚刚问了个奇蠢无比的问题。
我叹了口气,突然不是很想说话。
护士给我抽完了血,闲聊着问我:“夏先生,我听我们同事说,你跟白主任认识啊?”
“啊,孽缘。”我说,“你们别八卦了,求求你们。”
护士银铃似的笑了两声,告诉了我明天化疗的时间,又回头把一个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她拍了拍柜子,告诉我要喝的中药已经熬好了,让我尽快把该吃的药都吃了,省的忘了。
她说完,端着东西就走了。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吃药,这东西吃还是不吃都一样难受,有时候吃了比不吃都难受。
我都够疼的了,还要吃这种东西自我折磨,我真活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做了点吃药前的心理准备。然后我认命地爬起来,拿起水壶来,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合着水把药吃了。
刚吞了药,又往嗓子眼里灌了几口水,病房的门就又被拉开了。
我心里一咯噔,以为是白礼,一口水差点没呛住。
我抬头一看。
还好,不是白礼,是陈哥。
陈哥叫陈森,是我大专的同学,跟我一个专业一个宿舍,后来毕业出学校工作,我俩也一直合租,公司也近,是我好哥们。
我这个惨样儿,身边儿没亲没故,治病要花的钱那么多,亲戚也都装不认识我,也就只有他对我不离不弃。
我一看他风尘仆仆的,就知道是刚下班就赶过来了。
看他手里还拿着两份小米粥和包子,我就说:“你拿回家自己吃吧,我不吃。”
“那不行,你得吃点儿。”他说。
我想了想,也是,明天要化疗。
再说也没几天活头了,吃一口少一口了,吃点儿吧。医生说我现在还能吃点儿好的,以后日子长了病重了,就得像隔壁老头一样灌流食,或者只靠打营养素维持生命了。
好日子也没几天了。我想。
“那你拿过来吧。吃完你就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我说,“不用总来看我,你这一天天跑得太勤了,下了班就来。”
陈哥哼了声,说:“我乐意,我家里没人,我空虚寂寞冷,我得找你来温暖温暖。”
我朝他笑了声,我说:“你等我把药喝了。”
我捏住鼻子,把护士给我拿来的中药十分痛苦地灌了下去。
灌完,我情不自禁地呕了一声。
陈哥乐了,跟我说:“喝粥吧尘哥。”
我被苦得脸色难看,说行。
陈哥一边把饭盒打开,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跟我说他们公司的破事儿。
我伸手摘掉氧气罩。医生说我可以摘这个,毕竟我的肺也不是彻底噶掉了,别摘下来太久就行。
可毕竟我呼吸系统不太好了,摘了氧气罩后过会儿时间,我就胸闷气短地肺更疼了,虽然能呼吸,但光呼吸就发疼,还有点儿上不来气,就这么头昏脑涨地听陈森这些讲日常琐事的废话。
我有点儿心不在焉。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又被拉开了。
我心里又一咯噔,一看,这次真的是白礼。
白礼看见我床头前坐着的陈森,眼色很明显一凛,甚至有些瞳孔地震。
陈哥看见他,眨了眨眼,很茫然。
chapter 06
白礼瞪着陈哥。
我那可是太了解白礼了,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于是我说:“别多想,我还没那么有魅力,这是我朋友。”
白礼眼神顿了顿,别开脸,回身拉上了门。
陈森哥显然没搞懂我刚刚在说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看看白礼又看看我,最后伸长脖子过来凑着我,小声问我:“你说什么呢?你认识他啊?”
我心累,不知第几次重复:“孽缘,别问了。”
“你还真认识啊,”他惊讶,“他是这医院新来的医生吧,你……”
白礼走过来了。
陈哥就闭嘴不说了,坐直了身子。
白礼看了他一眼,站在我床尾,又看了眼桌子上的吃的,皱起眉问我:“你晚上吃这个?”
我说:“不行?”
“不太好。”白礼说,“一看就是外面小笼包店卖的。”
陈森表情一扭,一看就是白礼说中了。
他扯扯嘴角,干笑一声:“没啥事吧,我平时来就一直买的那家店的……”
白礼把手插在白大褂兜里,说:“那种店面为了东西好吃,什么东西都会加。油多肉腻,一般人我都不建议吃,他还是个病号,粥还可以,包子就算了,少吃,吃半个尝个鲜算了,别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