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第三年(9)
他一开始说这种跟高中管我的时候差不了多少的话,我的心里就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情绪。一些很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来,我左半张脸突然开始火辣辣的疼,胸口又痛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病还是因为回忆里那些破事。
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食欲这下彻底没了,我有些心烦。一想到白礼明天还要看着我去化疗,我就更烦了。
于是我低下头,没好气说:“我又活不长了,还管这么多。”
白礼刚刚还在说着话,一听我这话,他立马不吭声了。
陈哥也愣了,他干笑两声,提醒我:“人家医生管你是工作啊,也是好心,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说:“他可以不管。”
陈哥不说话了。
白礼也不说话。
我捏着筷子别着头,突然发觉气氛非常尴尬。
我突然又愧疚起来了。我悄悄瞥了白礼一眼,看到他表情很难看地看着我。
那是个很复杂的表情,恼火失望可怜同情悲哀难过愤怒,我几乎能从他一张脸上看出所有的负面情绪。
我更愧疚了,于是再次别开脸去。
陈哥摸了摸嘴,欲言又止,又狠劲儿用两只手搓了两下裤子。
看得出来,他如坐针毡,气氛太尴尬了。
白礼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把一张单子放到了床脚,回头离开了。
我看向他,他背对着我,走向门口。
可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他回了头。我猝不及防,赶紧又把脸别开,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我刚刚在看他。
他应该看到了,因为他又沉默了一段时间,大约是震惊我居然在看他。
过了会儿,他说:“单子后面有我的电话。”
我没吭声。
白礼又说:“我晚上在这里值班。”
我还是没吭声。
白礼好像还想说什么,我听到他张开嘴蹦了个“呃”的音节。
话到他嘴边,他却没说,最后收了声,拉开门,走了。
我没看他。
门口传来他远去的脚步声。等人走远了,陈哥才松了口气。
他问我:“他是你什么人啊?好家伙,这气氛跟咱俩当年在街上遇到我前女友跟她现任一样尴尬。”
“差不多了。”我说,“那是我前男友。”
陈哥刚拿起粥喝了口,闻言,转头噗地一口喷了。
他疯狂咳嗽起来,呛得满脸通红,用那种震惊到眼珠子都好像要掉出来似的表情瞪我:“什么!?!!”
我看着他,沉默无言。
我又转头去看外面的银杏树。正好有风吹来了,哗啦啦地掉下去了一大片叶子。
我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叫白礼的。”
陈哥声嘶力竭:“what!?!!”
陈哥显然比我白天的时候还要震惊。
他咳嗽了好久才缓过来,他无法平复内心,站起来捶着胸口走了两圈缓解情绪,过了会儿他说喉咙里还是发呛,就又拿我的保温杯倒了杯热水,咕嘟嘟地灌下去,终于又坐回来了。
他显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杯热水喝得眉头紧皱直啧舌头,一脸想说点什么又难以启齿。小半天之后,他终于砸吧两下嘴,跟我说:“造化弄人吶。”
我说是。
他看我表情不好,想了想,问我:“那你刚刚对人家那么凶干什么?你这几年不是一直挺后悔的吗。”
我沉默。
他说:“人家刚刚也是关心你,你说你给人家一顿呲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对不起你呢。”
我说:“我不想让他负责我。”
陈哥愣了愣。
我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挠了挠头。
我又想起了我从前。
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能爬能跑能打架。
正如前面说的,帮了白礼打完那一架之后,他就对我特别热心,哪怕我完全提不起劲也一直追在我后面劝学。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不能理解,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我是个好人。
他说我帮他打架,成绩也还可以,那我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摆烂混子,我不是不思进取,我还有救。
我说圣僧你别了,你算了行不行,别救我了,我不需要。
他说不行。
我无可奈何,就放着他随便去了,他说什么话我都左耳进右耳出,一点儿不当回事。
后来期中考来了,考完之后浅浅放了个双休,第二周发表成绩,周五就开家长会。
那次考试我第一百八,全年级三百人,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
我一点儿没放在心上,看了眼年级前几。白礼这次年级第二,没考过隔壁班那位陈宇齐。挺正常,这两位大哥总在榜上神仙打架,每次都靠十分以内的差距决定第一第二。
但是白礼这次显然比较肉疼,因为陈宇齐就比他多了0.5分。
咱也不知道是哪个题这么能卡,卡了个这么个令人吐血的0.5差距。我要是白礼,我都得被活活气死。
太悲惨了,没有比这更意难平的事。
白礼也确实非常意难平,那一个礼拜他消停了,彻底蔫了,没再缠着我,就是经常坐在位置上发呆。
我们班主任安慰了他好几次,说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不犯几个错人生都不圆满的,失败是成功之母。
她啰啰嗦嗦地安慰了很多,白礼就呆呆愣愣地听着,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我心说太在意成绩就会这样了,像我们这种成绩中等的就没有这种烦恼,多考了几分都能高兴一把,正所谓可可爱爱没有脑袋,所以也没啥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