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202)
“进来西境闹瘟疫,虽说先生有官家特赦,但上面也下了令,凡是身体欠佳者一缕不能靠近西梁一步。”
他落下车帘,双手下意识落在腰间刀柄上,厉声补充:“违令者,不论官阶,一律斩杀。”
绝望
邶恒默了默。
这兴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低三下四跟个守关卡的小兵这般耐心言辞。
但他对于这样的拒绝并没恼,而是又取了几枚金锭递过去。
“小兄弟行个方便,若能让夫人顺利归家,岳某定重金酬谢。”
看着眼前的金锭散发着纯净又耀眼的光,军卫心中多少动摇。
可这毕竟是关卡。
不说周围是不是有同僚会将他私吞财物的事说出去,就光是这些往来两国的行旅,哪个又没有小卫王的特赦?哪个没有深厚背景?
两国关系本就紧张,若某个拿着特赦的富商随随便便在王公贵族面前嚼个舌根,只怕他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时候,即便有金山银山又如何?也是没命去花的。
官兵再次推拒了邶恒手中递来的金子,好心劝说:“先生若真想归乡,官路怎么都是走不通的。不如往东走,看看能否找到别的途径吧。”
这显然是句暗示。
但没等邶恒再问,几人身后便有人策马而来,匆匆蹄声将四周尘土都扬成薄雾。
“报——”
来人还未停稳,身子已匆匆扑下马,朝正与邶恒交谈的兵长禀报:“刚探来的消息,西境这几日增派了军队,就连久居京城的安阳侯都于今晨从废城赶回边境!”
这话不免让邶恒眉心一跳。
他没想到故意让海松放出姜馥迩已在暗商处被捉捕的消息,竟让安阳侯连夜兼程赶了回来,饶是比预想的快了半日多。
此前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带着姜馥迩去见父亲,将一切事实挑明。毕竟海松跟着经历了虫王洞穴的事情,他做担保,想必父亲不会对她从重发落。
可那样一来,前前后后耗费的精力大,邶恒不能保证能在姜馥迩病情恶化前将她送入西梁,更何况她眼下情况比预想的还糟。
邶恒虚握拳道谢,收了金锭与曾荣春一起牵马往回走,显得心不在焉。
另一件让他担心的事是,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说服自己的父亲。
他说不清楚与姜馥迩之间产生的莫名感觉,即便此前他将这样的反常归类于男人对美色的冲动。
但他邶恒自诩对女人了如指掌,什么姿色的美人对他来讲都不过是道可口珍馐,食过了也就不再想着那滋味。
可姜馥迩不同,哪里不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那颗从未被打动的心竟会因她不安,甚至挂念。
也许是没有完全得到的不甘。
可刚有这种想法他就当即否定了。
是他自己拒绝了主动送上门的柔情似水,又何谈不甘呢?
他心想,这或许是因姜馥迩和父亲的关系,才让他不愿打破界限。
可昨晚在知道她被送去向日营后,他又为何那般不管不顾?
不听海松劝谏又冒险闯了军中禁地,只为将她从鬼门关夺回来。
如今想想,他后怕吗?
他一袭夜行衣铤而走险,弄不好就会被当做歹人乱箭射死。
又或者他被人逮了去,趁圣人病重时,遭朝中有心人栽赃嫁祸,以此推倒邶家势力。
但无论如何,他更无法想象自己会坐以待毙,谨慎地瑟缩在安全之地等着姜馥迩被处死的消息传来。
这种恐惧让他想到十年前。
但与那时不同,邶恒此刻不再是身无寸力。
即便当下形势再险峻,他也不后悔自己冒了这样的险,更庆幸他早已功力恢复,有能力将她安全带回自己身边。
“大公子在想什么?”
曾荣春突然发声打断了邶恒的沉思。
这让邶恒转头去看那小少年,眼中依旧未消茫然。
“想怎么躲过父亲眼线。”他冷声冷语,听上去没什么心情。
曾荣春“哦”了声,想起昨夜邶家府兵拿着画像四处搜寻的事,又想到被堵在暗商处的福娘,最终联想到他被官兵以传播瘟疫的罪名带走后,经过一条被封锁的街巷时听到的两名兵卫调侃。
……
“这是什么人这么大动静?封了整条街?”
“听说是侯爷缉捕山匪同党。”
另一人吃惊:“前几个月不是在辽京搜捕来着?怎么都追到西境了?”
“是个小姑娘。”那人递了个眼色,“谁知道是不是借着捕山匪的名义办私事。”
“也难怪都未知会郡守调遣当地兵力,恐怕是想私自处理。”
“据说是有人递了消息,这姑娘今日在暗商处取东西,当即被抓获了。侯爷的刑罚可谓惨绝人寰,这次那姑娘只怕插翅难飞。”
两人因此唏嘘,带着疑似感染瘟疫的人快速往郊外行去。
…
曾荣春又想起几日前邶恒临走时对他和福娘交代的肃穆样子。
他当时没说什么,只道是姜馥迩一心想回西梁,希望福娘能知恩图报,照顾好因伤虚弱的姜馥迩。
同时还给了她一个钱袋子,里面不光有金银还有封信,信中说是让她到西境去找什么人,便可将姜馥迩顺利送归。
可现在他才想明白这原来是一场阴谋,那日山洞里救出的孤寡妇人不在少数,邶恒偏偏说服阿阔,选择了福娘留下。
虽说这般安排顺理成章,毕竟几人也算浅识。
但没想到邶恒早就安排了这样一场声东击西的戏码,让福娘做了个无辜的牺牲品,只为将邶府人从计划中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