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难弃(203)
曾荣春又去看这个传闻中习惯了沉湎淫逸的大少爷。
这么个性情冷漠的人,也难怪流连百花丛都未曾动过真情。
可如是想,曾荣春又立刻推翻自己的假设。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念头,犹如窥探了机密一般,获知邶恒因何行事如此谨慎。
“原来大公子是想和姐姐私奔去西梁?!”
“私奔”这个词尤为刺耳,迫使邶恒眉头忽地一松,嗔责的目光向曾荣春望去。
“我?私奔?”
“听起来不文雅。”
曾荣春笑起来,“可事实却是如此。姐姐如今病得重,大公子费心费力总不会是存了什么旁的心思。”
邶恒对他此番评述不屑一顾,将马缰往他身上一扔。
曾荣春继续道:“寻花问柳的公子们要么是对姿色倾城的美人们神魂颠倒,要么是寻得知己秉烛夜谈。大公子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困在水深火热中呢?”
他顺势拉紧马缰跑去邶恒身边,继续喋喋不休:“姐姐身上的虫芽还不知能否取得出,昨夜我被大公子的人救出后,从师父曾提到的藏身点寻到了他留下的消息。”
“可惜,他目前不在西境,我更保不准能否及时寻到他去救姐姐。”
不用他说,邶恒也早知道子书彦从已离开西境。
他冷声道:“你也不傻,这几日邶府的人四处搜探,该也猜到了些眉目,所以我才要避开父亲眼线尽快带她去西梁。曾听闻不少高士都在西梁隐姓埋名,所以我才这般急迫想带她走。”
曾荣春赞同这样的说法。
毕竟高士们出自南逻山,而南逻山所在便要经过西梁往南,所以相比于东辽,西梁的确藏着不少高士。
只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
如今两国关系如此紧张,邶恒不管不顾去西梁总也不能是出于寻常心。
于是,他稚嫩的脸上忽然挂上笑意,直言:“大公子如此心悦姐姐,不如对她言宣,兴许还能让她病势有些转机?”
邶恒目色一怔,对他这番猜测颇为不满。
“你有什么毛病??”
看他一副怫然不悦的表情,曾荣春象征性地捂了嘴,笑道:“古人尚有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目下姐姐病况难料,大公子可莫要留下遗憾才好。”
不愿听他用二人关系调侃,邶恒没理他,准备撩袍翻身上车。
“你若实在无聊,不如去探探东侧哪能直入西梁,也不辜负你这白来的姐姐救了你一场。”
——
昏昏沉沉的姜馥迩只觉得马车又不断行进了数个时辰,以至于被风吹开的车帘外已是暮色渐沉。
她仍旧蜷缩着身子,想用手摩挲双臂取暖,这一挪动才发现压在身上的几床棉衾厚重,手边还放着若干个蒸腾热气的手炉。
“怎么了?很冷吗?”
许是因她动作,邶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姜馥迩虚弱抬眼,肿胀的眼睛微眯着,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枕在邶恒的双腿上。
突然清醒,令她胸口疼痛感骤增,周身传来的寒冷依旧让她如坠冰窟。
她打了几个寒颤,更无暇顾及邶恒目下如何对待她,只当这是他对将死之人的恩待。
回忆起自己昏昏欲睡前听到邶恒与关卡兵长那些断断续续的交谈,姜馥迩不禁自责竟在几日之内病入膏肓,最终成了拖累人的废人。
她双唇颤抖着回应:“冷,冷得要命。”
因她这话,邶恒又往面前的落地暖炉里加了更多木炭,同时敞了敞身上唯一一件被汗浸湿的长衣。
他将烤暖的软枕从炉边取来,小心放在姜馥迩头下,这才抽身起来,蹲坐在姜馥迩所躺的榻前。
烛光昏暗,姜馥迩只能看到一抹黑影在眼前晃了晃,眼前朦胧仿佛隔着层层迭迭的水帘,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唯觉被冻到麻木的手忽然传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温热。
她费力挪动手指去感觉,才获悉那是邶恒手掌的轮廓。
但姜馥迩无心琢磨他这样的关怀举动,而是绝望于用尽力气也只能动动指尖。
她无助阖眼,嘴角牵出个再无希望的颓靡笑意。
她这样的年华从未想过死亡。可目下她别无选择,只能被迫接受即将化作微尘的事实。
相比于苍山的乏味和萧瑟,世间这么美好。
她还未见过海阔鱼跃,春夏芳菲的极致景色,还没体会过桃花流水,鲈肥菰脆的惬意生活,她怎么会甘心?
可她能做什么呢?
除了微弱的呼吸尚存,她只能茍延残喘等着死亡降临。
许是猜到她心中凄然,邶恒的手忽然轻抚过她眼底,继而拨开她两鬓碎发。
他动作极轻,仿佛带着珍爱与怜惜。
那股熟悉的辛甘味道随着他手臂动作阵阵萦绕鼻尖。即便感官失灵,所剩无几的知觉也能让姜馥迩稍感心安。
车厢内再次落入平和的宁静,唯有辘辘奔走的声音证明时光仍旧流逝。
姜馥迩缓缓闭眼,忽然想到虫王洞穴里的邶媛。
那时她眼中流露出的归乡心切,仿佛与脑海里自己那双明媚的紫瞳重迭在一起。
她试图去抓邶恒手上的温暖,挣扎着拥抱希望,可从胸口传向四肢百骸的失力与寒冷,像一双双黑暗中滋生的爪牙,将她往如渊阴翳中拖拽。
眼前的光越发暗淡,指尖传来的温度也跟着散开。
姜馥迩终于不抵黑暗中那千万只手,断断续续地艰难道:“只怕我到不了西梁了…”
暗道
姜馥迩声若蚊蝇,即便邶恒将耳朵贴近也未能将这句话听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