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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难弃(204)

作者: 香瘾 阅读记录

但她此时这副油尽灯枯之象,邶恒也不难猜到她说得是什么。

这不免令他更为悲恸。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死人,更救过不少濒死之人,但最终能活下来的都是心存希望的胜利者。

他不希望姜馥迩失了生的希望,这等同于对死亡妥协。

看她即将陷入昏迷的垂死之态,邶恒侧过脸贴在她耳边任声音缓缓送入她没有温度的耳中。

“答应过你的,我不会食言。”

她定是听清了这句话,才在逐渐失控的凋谢中微微动了动唇角。

欣慰也好,谢他也罢,知道她还尚存着口气等着归乡便足够了。

邶恒没再将情绪浪费在这些无用的抚慰上,他又用温热的湿巾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接着往碳炉里添置了柴火,才起身披衣,去车外和曾荣春交谈。

大抵又过了个把时辰,马车终于在一处石桥边停稳。

这里挨着条窄河,周边没什么好看风景,唯有两岸密密麻麻的灌木丛。

四周河岸并无干净木石铺垫,只有长期泡在水中的泥泞,到处都泛着污水的腥臭。

所以这里行旅不多,只有零星棹船郎收工回来,将乌篷船驳于简陋的渡口。

曾荣春取了个灯箱下车,朝着棹船郎走来的泥路迎去,借着昏光接连去看几个来人相貌,嘴里还时不时问一句:“开渔吗?”

路过的几个人都莫名地瞧上他一眼,却无人回应。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通往河对岸的石桥上走来个带蓑笠的壮年,曾荣春才觉得终于等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壮年体格比其他棹船郎都魁梧些,他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拎了个铜镜,走起路来步伐轻快,像是有些功夫的。

要说怎么找到的这个人,曾荣春不免回想起离开关卡后发生的事。

他本是按着邶恒说的去找暗商,但邶恒说的暗商一会在南街,一会在西巷,致使他反反复复在城里兜了四五圈,才最终发现邶恒是有意将他调离,为了用他去转移有心人的视线。

他再回到马车时,邶恒手上已多了封信,信上的字迹密密麻麻的,没等他销毁便告知曾荣春入西境的小路要往东行。

曾荣春没被谁这么差遣过,更没被谁当做过挡箭牌。

他一怒之下,本想斥责邶恒行事不妥,却在即将脱口时,眼见邶恒将手里的信纸递了来。

他一头雾水接过,才发现手中的纸薄韧而白滑,竟是世间罕有的玉叶纸。

邶恒什么也没说,怕他吵到姜馥迩休息,只做了个“嘘”的动作。

曾荣春便将溜到舌尖的话又吞回肚子,灰溜溜地出了车厢,心中也随即有了大概猜测。

制造玉叶纸的植被既不长于东辽又不长于西梁,所以这种纸极其稀有,平常人可是连认都不认得的。

要想用到这上品纸张那可是要远渡重洋才能寻到,所以即便是东辽和西梁这样的小国也只有皇族才能用得起。

但曾荣春认得还是因他祖父,近侍御医曾广林。

那时他可是圣人最信得过的人,每每为圣人诊脉开方可都是他亲力亲为。

为了保证药方不被有心人替换或模仿,也只有他的药方才用得上千金难买的玉叶纸,故而曾荣春也有幸在祖父的书房见过几次。

这种纸的珍贵,即便邶恒身边都是朝堂上下的精兵强将,想从御前偷取那也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这纸只能是从暗商处索取。但方才他不在,邶恒也不可能把姜馥迩单独留在车厢内,那么可能的解释就是由行踪诡秘的人来传递信息。

曾荣春是个活口,邶恒与他认识不过数日,也不可能就这样信任他,所以才借口将他支走,还能将有心人的眼线调开。

但这种行踪诡秘的人背后往往都藏着巨大的秘密和背景,如今能被邶恒这般调遣,曾荣春想不到这个阔绰少爷是用什么样的筹码做交换的。

再想到那信上多处的劝谏之言,写信的人应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这条小路,而且清楚这条路有多危险。

但邶恒却义无反顾,丝毫没把信上的提醒当回事,坚定地让曾荣春驾车上路。

石桥上的人迎着曾荣春走来,步子迈地悠然。

他态度不怎么友好,罩在大蓑笠下的眼鹰隼般从上到下扫了曾荣春一遍,颇为不耐道:“这时候开渔?不怕死?!”

曾荣春自然不清楚其中危机,只微微蹙眉,想说他怎么这般无礼。

话到嘴边,邶恒先他一步开了口,却是对曾荣春说的:“我带馥迩从这走。”

他边说边递了个户牌:“你拿着它从官道进,去西梁寻你师父。”

曾荣春看他递来的那个手掌大小的木块,反手一推:“大公子这是为何?我既然都跟来了,总也没有贪生怕死的道理!”

瞧他拒地坚定,邶恒没再浪费口舌。

他当即收了户牌,对棹船郎开口:“你就是,丰秋?”

丰秋弯腰整理身上的隔水服,看着爱答不理的。

“秋这字十分不吉,叫阿丰。”

邶恒没应,只担心地环顾四周。

即便这条路是他的人打探来的,但此时内忧外患,他的确担心自己的行踪被泄露。

“别看了,开渔也不是从这走!要穿过这条泥泞小道儿,你们的马车可走不了。”

邶恒自然是提前就知道内情的,他没反驳,而是系紧了腰间束带,返回车上背下了昏迷不醒的姜馥迩。

看他唯命是从的卑微样,丰秋没什么情绪地挪开视线,带路时留下句自大的调侃:“哼!达官贵族又如何?还不是得找我来渡河?”